飞回来，Z市是必经之地。两年了，自诩永远年轻永不憔悴的林欣莹也不由生出沧桑之感。参天梧桐，满城飞絮。春天，是母校A大最美的季节，想必那已经是一片花红柳绿，阳光明媚，映衬着古老典雅的建筑，让人如流连。
“到了没有？到了没有啊？”刚下来，一开机，就听到贾笑夺命连环问，暖意立上心头。
“到了！我变美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待会儿见到我一定要hold住，别硅谷狼嚎的给我丢人现眼！”久违的磨嘴皮子，真是畅快，好想念。林欣莹微笑，留学其实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这两年她孤身在外，已经被磨练得淡定了。
以前的起起落落，大喜大悲，隔着两年时光，如同一部电影。而她，只是观众。
“这个……”贾笑少见地没有骂她臭美，“我和吴恒远本来是来接你的，结果看时间早就把后来的议程提前了，在A大拍情侣照呢！要不，你过来瞧瞧你的母校？好歹也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呀！”
还是没有改乱用成语的恶习。不知道的听了还不得羞愧死？愣是林欣莹听在耳朵里，也汗颜了下。
“呃，你们拍情侣照这么猴急干吗？好歹也得找个像我这样专业级别的摄影师啊！”
“所以啊，我找了光头。你昔日的头头，一日为头头，终身为头头，怎么样，你服了吧？”
光头。怎么会找光头？林欣莹一时还真没消化过来。对了，光头好像就在Z市工作，又是老校友和朋友，不怕给人添麻烦。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贾笑倒是会讨这个巧。
林欣莹便微笑：“好吧，正好大家聚聚。”刚挂断电话，有人轻拍自己的肩，在这还会遇到熟人？林欣莹狐疑地回过头去……
天雷滚滚。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看得出来尽力镇静，遗憾的是依旧难掩紧张。他挤出来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依旧不怎么会笑的家伙。
真是似曾相识，恍如一梦。
“啪嗒”一声，是林欣莹的手机掉了。
生猛啊，不带这么生猛的！这命运简直就是个恶作剧的小屁孩。林欣莹手忙脚乱地去捡摔成三块的手机，内心的沮丧风起云涌。自以为登峰造极的修为就这样毁于一旦，被打回原形了。
回国一着地，就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前世，她林欣莹肯定是个地主婆，生生抄了他秦深的家。以至于，这辈子让她还得如此艰苦。
不爽。十二分的不爽。
“真巧啊！”七分嘲弄，三分惊诧。秦深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不是……”他讪讪地，笑容疏忽不见，脸一沉轻而坚定地说：“我是特地来接你的。”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谢谢，不用。”林欣莹扭头就走。走了一阵，觉得走得太轻松才想起箱子没拿，一侧身，发现秦深拉着她的箱子亦步亦趋，隔着约一米的距离。
好吧。免费劳力，自动送上门来的，不用白不用。这样想着，林欣莹一顿，“谢谢。”很机械。
她这一停，秦深几步跟上。两人往外走，都不说话。
“你在英国过得很好。”
他突然来一句。林欣莹一愣，是他在讲话吗？她看过去，秦深的眼睛一触碰到她的，马上避开来。
真的是好诡异啊，大白天的。林欣莹心里发毛，环顾四周后又看看秦深。这回他没再闪躲，直看到她眼睛里去，似乎还在等她回答。
明明是一个陈述句。
“还行。”林欣莹咽下去的半句是再好终不是自国。有时候半夜做梦醒来，睁眼看到墙上的壁画。美则美矣，却不是熟悉的山水，乃是异国风光。打开窗户，是金发碧眼的人们泡吧出发或是归来，或是几句咒骂，或是几句笑语，流畅滑顺的英文，和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相隔十万里。都不是一个语系。
这时候，林欣莹总是不可抑制地想起往昔在Z大，贾笑、范琴、李萍儿几个深浅不一的呼吸，偶尔夹杂几句梦呓，越发显得夜安然静谧。那时候的她啊，便惬意地翻个身，搂着被子继续美美地睡。而不是，睁着眼睛捱到天明。
已然进入出租车。林欣莹把双肩包卸下来，秦深伸手去接，仿佛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略微一愣，林欣莹放手，不愿计较。他要做绅士她就成全他好了。
“谢谢。”
“不客气。”
似乎，一段感情结束的时候，曾经海誓山盟的两个人只剩客套。对不起，谢谢，不客气。除此之外，任何字句都是多余。
“Z大。”
“Y大。”
一关门，两个人异口同声。出租车司机狐疑地看他们一眼：“不是一起的啊？没事，先去Y大，反正去Z大也要经过的。”
“贾笑在那等我。”不管秦深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林欣莹先摆正立场。她不想去Y大，虽然她两年前也考上了那儿的研究生，可后来放弃，看来也是有缘无分。
“我知道。先放东西。待会儿拍照可能要上山下坡。”他解释。没错，A大有东方最美丽的校园之名，各种风光荟萃，地势也很是起伏。由此，既有园子，又有湖，既有忘情坡，也有断情谷。
说得也是。既然考虑如此周到，安排如此精心，那就随他去。反正，她已经不再怕他。
无欲则刚。
吴恒远和贾笑看到他们两个并肩而来，本来甜蜜的脸纷纷变色。一个震惊，一个扭曲，可不像是装出来的。林欣莹由此肯定了内心的猜测，秦深来接她绝不是这两人指示，但只怕也脱不了干系。只怕是她告诉贾笑的归期通过吴恒远泄露给了某人，然后某人自作主张。
心无旁骛拍照的光头这时扭过头来：“林欣莹，别来无恙。”
“嗨，光头！好久不见。”林欣莹笑盈盈地走上前去，打量这对目瞪口呆的情侣。
好吧，吴恒远居然发起了福。许是贾笑把他养得太好了。再观贾笑，一周没网聊，这姐们居然一头如瀑的红发，大波浪。热情奔放，倒是与她火辣的性子甚是匹配。只是这么两个人居然穿着小清新的T恤衫，也太那个……
贾笑奔过来将林欣莹一个熊抱，然后开始抱怨：“哎！装嫩装得我好辛苦啊！”说完，一把将T恤脱掉，露出里面的吊带来。黑色，缀有亮片，露出小蛮腰。万种风情。
吴恒远问了问林欣莹的行李放哪后，也忙着脱掉外面一层束缚。满头大汗的，是小了些，秦深看不过去，搭了把手。贾笑在一旁捂着肚子笑。
难得光头也陪着这对冤家瞎折腾，这两个人看着哪里像是就要结婚的……
林欣莹看那T恤上的图案，不由感叹：“看不出来，还挺文艺一个！”可不是？就是那种常见的非主流图案，一个女生张开双臂走在铁轨上，表情不明，前途不明。
“这可是定制的哦！别小看它了，可是大师所绘。花了我巨资！不对，花了我们家小远巨资！”
“我的不就是你的吗？”吴恒远做厚脸皮状，他上前一把挽住贾笑的胳膊，在人前秀恩爱。惹得其余三个人纷纷表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林欣莹哈哈一笑：“那可不行！收到的都是贾笑的，花出去的都是你的。这样想，会比较舒心。对吧，贾笑？”林欣莹望着吴恒远怀里装小鸟依人的贾笑。
“对头！真是深得朕心啊！好了，吴恒远，朕的老情人回来了，你这新宠先闪一边去吧！”贾笑手一挥，眼睛色眯眯。很是欠揍的表情。
“呃，原来你同性恋啊？”吴恒远故做惊异状。林欣莹闻言不由得想起刘正，和光头对视的瞬间，光头那倏忽的失神，便知他亦然。两人心照不宣。不知道刘正进来可好。
“笑笑笑，不许笑……”贾笑明显地己所不欲硬施于人，自己笑得前仰后合的，快喘不过气来，还急着下禁笑令。“对了，林欣莹，你穿穿这衣服，搞不好真能穿出文艺青年的范来！”
“饶了我吧，我可真害怕我一普通青年，穿上这文艺衫，看起来像个二逼青年！”
哪里拗得过贾笑。林欣莹本穿着一件粉色的短衫，一下子就将这T恤衫套进去。她比贾笑瘦些，便显得这衣服有些松松垮垮的，可是加上她在欧美修炼的从容气质，竟有一番潇洒和落拓。
“来，转个圈给我看看。”贾笑满意道。
转个圈。旁边一树海棠，开得灿烂如荼；身后是一片碧绿如玉的草地，金色的阳光在上面跳跃闪光，右侧古老的音乐厅庄重美好，有如水的钢琴声溢出。真真切切的美好，是真的回国了，回到了Z大。
林欣莹心情大好，她不管不顾地往前奔跑几步，张开双臂，一张脸熠熠生辉：“Z大，我回来啦！”
这姿势，跟衣服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又截然不同。一个是小心翼翼，一个是自由烂洒脱。
这一刻，她是那么像大二的学生。天真，快乐，无忧无虑。只那一瞬，她的眼里凝了泪，闪着光。很快乐，久违的畅快和永远青春不老的感觉不期而至。仅此而已，却足够这会儿的忘形。
在他们呆住的时候，光头啪啪地按着快门。
“你好！请问可以请你和你女朋友拍一组照片吗？”秦深还没从林欣莹快乐的感染力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子。
来者很白的皮肤，很娘的强调，恨不得要翘起兰花指来。十足的奶油小生。
奶油小生见这几个人齐刷刷地看着自己，便继续对秦深说道：“你们的情侣照很好看。我是XX婚纱摄影，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跟我拍几组照片？”说完，很适时地讲名片向秦深递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