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看着清清的河水，将手放在水中。心中算着日子，已经是盛丰三十六年了，今日正是二月初八。眼看着时节快到春季，天气却不见回暖。前日竟然还又下了一场桃花雪。
满目的萧瑟中透着初春的生机。春寒料峭，便是这样的景象吧？清秋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一张口还是白雾呵气。
那河水更是不用说了，凉的人骨头缝儿都疼，凉的清秋不自觉打了个激灵。但是，她还是将手放在水中，慢慢地清洗着。
完颜修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慢吞吞地洗手，身子背对着阳光，面容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的时候是在夜里，再狼狈不过的情景，他以为她是个狐狸精。可是，后来呢？她似乎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样子，她是周旋在，深陷在那个城池之中。
至少，完颜修杰是这么认为。他能看见她紧锁的眉头和流光的眼眸中透着的愁绪。却不知，是为何……
他迎风而立，背着手慢慢说道：“你最好早些认清楚……”
清秋背对着他，低头注视着河水。透过河水，她看见自己新嫁娘的样子。这使她害怕，她又想起去年八月初六……那是她此生都不能忘记的噩梦，是她残余的生命生存的目的。可是，她看着自己猩红的衣饰，就知道自己离目标越走越远了。
完颜修杰看着她对着河水叹气，却并不打算答话。便冷笑了一声，走到旁边，找了一块干净些的石头坐着。有人拿了饼子和酒水来，他就自己吃起来。偶尔还和完颜族的士兵们用完颜话说笑。
清秋面对着河水站起来，用手帕子擦干净了手。利落地转了身，向马车走去。车子上那个完颜女子微笑着递给清秋半块饼子，清秋笑了笑接在手里。咬了一口，粗粝难咽，但是她还是嚼了一嚼咽下去了。
他们不能救她，她就自己逃出去！他们不能为父亲平反，她就再想别的办法！这个世界上，有些事看似很难，甚至于无法完成。可是，如果你不去做，不迎着火光将自己都献出去的话……死，都无法瞑目！
清秋看着那边一群士兵围着完颜修杰。虽然完颜修杰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可是年龄在那里摆着，并不是特别的沧桑。只有那古铜色的皮肤和鹰一样的眼睛，可以看出这个男子所生活的世界与自己完全不同。
是，完颜修杰和荣城的男子完全不同。他是草原上的鹰，陆云冷和陆云落是宫廷里精致复杂的瓷器。
或许是清秋的注视太过于直接了，那些士兵冲着清秋和完颜修杰哄笑起来。完颜修杰对着他们说了些什么，旋即大踏步地向着清秋走过来。
清秋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腰却咯到那马车的踏板。她看着完颜修杰意气风发地走过来，一抬手将自己打横抱在怀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那些年轻士兵们哄笑地闹声。
完颜修杰抱着清秋回到了那群士兵中间，用一些完颜话挑衅似的问了一句。士兵们纷纷笑起来，清秋便被人群抛上天空，接住，再抛上天空。
此时的阳光明媚，清秋被晃得睁不开眼睛。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和身子一起上上下下，起起伏伏。而她猩红的衣裙，像是又一个小太阳，点燃了这群完颜士兵。
完颜修杰一声令下，那些士兵便纷纷撤开。清秋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是在完颜修杰的怀里。完颜修杰大喊了一声，那些士兵便开始收拾东西，继续赶路。而完颜修杰则抱着清秋，进了马车。
马车又开始颠簸，清秋知道自己离荣城越来越远了。她瞪着完颜修杰的目光渐渐柔和了，完颜修杰眉头一挑，笑道：“认清了？”
清秋叹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叹气显然是惹怒了完颜修杰，他迅猛地俯身过来，用一只手挑起清秋的下巴，道：“为什么叹气？认清了，就该乖乖做我的妻子！不许叹气！”
清秋看着完颜修杰目光露寒，轻声道：“你是真的想娶我么？”
完颜修杰道：“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不是因为看到我和四王爷入夜一起回府？不是看到四王爷待我不同别人？不是担心我和你的妹妹抢一个男人？”清秋慢慢地说道，她这样放肆的话还是第一次说，说起来自己都有点心惊肉跳。
完颜修杰瞳孔紧缩，他盯着清秋道：“不论起因如何，你现在都是陆王赐予我的女人。”
清秋向后一撤，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合眼休息。
完颜修杰舒了一口气，也靠在马车上，悠悠道：“草原是个好地方，天大地大，辽远空阔。不像荣城，到处四方的天，四方的井，憋死人。我养了许多马，你要是喜欢，随时都可以骑着撒野去。草原的女人没有那么多规矩。”
清秋：“……”
完颜修杰：“草原上的日出日落美丽极了，红彤彤地将整个天空都笼罩在太阳的光芒之中。对了，星空也美，一颗一颗的像是撒满了钻石。”完颜修杰每说一句，便看一眼清秋。
清秋还是阖目假寐：“……”
完颜修杰：“还有美食！你绝对没有吃过那样痛快的烤肉，还有马奶酒，酥酪……大家围在草原上，天是深蓝色的。火堆拢的旺旺的，整只羊架在火堆上面烤，肉香滋滋……”
清秋闭着眼，轻轻地道：“少主还是省些力气吧。”
完颜修杰道：“我是草原的儿子，我喜欢你，便娶了你。也许中间有别的一些原因，但这并不影响我喜欢你！”
清秋唇角一勾，轻轻道：“草原的鹰，无法理解深藏在水底的鱼。”
完颜修杰不再言语，任马车晃荡晃荡。他掀开帘子和那个异族女子并排坐在驾驶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唱歌的声音。一男一女唱和着，男声醇厚，女声悠扬。只可惜，可惜唱的似乎是草原上的民歌吧，清秋听不懂他们唱些什么……
清秋轻轻地掀开帘子，山河迥异，她想起算命先生的胡言乱语，还有那张她攥着扔掉的签文。果然应了那一句舛错流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