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又回头看了一眼睡着的陆云冷,将斗篷帮他盖得严实了。然后才推开门向院落深处走去。园子的格局她早烂熟于心,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得轻松。
可是,这样的重返故地一点也不好玩儿。所有的地方,陈列摆设都被搬空了。一地狼藉的不过是些树叶,杂草。她慢慢地走着,心里便像一把匕首慢慢地刮着,疼却也再流不出血来。
转了一整圈,屋里什么都没有,清秋什么也没有发现。她走得累了,便坐在五姨娘的房间廊下歇息。这地方,是五姨娘和她谈心的地方。是楚天奇告诉她要嫁人的地方。才不过几个月,就已经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样遥远。
清秋注视着黑暗中的海棠树,乌森森的枝桠在暗夜中随风摆动。清秋走过去扶着树干,树皮粗糙的好像是父亲年迈的皮肤。她用手指在树皮上轻轻划着,哪里有她小时候成长的印记。她每长高一寸,便在这树上刻下一道。层层叠叠地也刻了许多。
她还在这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被爹爹骂了一顿。爹爹说,这树是家里的宝物,要好好爱护,不可以随便乱画。清秋默默地注视着这棵树,便想起从前爹爹在的时候。这棵树和父亲,这么像!他们都尽力庇佑着这个家。
清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看着地上的土,便蹲下来用一块尖尖的石头挖起来。妈妈去世的时候,她在这树下埋过一个陶瓷的罐子,那里面放着关于妈妈的一根簪花。
当时她一边哭着,一边想:妈妈生前是最美的,可是为何带不走这簪花呢?这是她和父亲的定情之物啊!她不舍的烧掉,便将这根簪花埋在了海棠树下。
清秋一边辨认着曾经埋簪的地点,一边细细地挖着。不多时,一个青瓷釉彩的罐子便露出了头,清秋将它从土中刨出来抱在怀中。清凉的瓷器微微散发着泥土的气息,清秋打开那罐子。果然,除了母亲的簪子,还多了一封信。
清秋打开那信,勉强辨认字迹,却发现不是父亲的笔记。信是写给昔旷的,再看落款小章,却是子羽二字。清秋细细想着并不认识名叫子羽的人,可是父亲小心将信藏在此处,定是有原因的。她拿着信思忖片刻,带在身上肯定是不方便的。所以依旧将信放回了罐子中,小心埋好。
清秋整理好了土,又放上许多杂草,直看得和刚才无异,才放心地回到花厅中。陆云冷依旧熟睡着,她走过去,坐在旁边。想了一想,便用力推醒了陆云冷。陆云冷虽说是醒了,人却依旧醉着,迷迷糊糊地跟着清秋又从侧门出了尹府。清秋捡起地上的锁,又在门上挂好。
陆云冷一路攀着清秋的肩,踉踉跄跄地才到了四王府。清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他靠着墙站好,谁知他溜着墙就坐在了地上,任凭清秋扶也扶不起来了。清秋摇摇头,只能任由他坐在地上,自己前去叩门。隐隐听着门里有人来应的时候,便悄悄地躲开了。
那门里上夜的小厮,死不情愿地被叫起来开门,自然没什么好气。他打开门却不见人,便对着空气啐了一口。正准备回身时,却听见旁边隐隐地有声音,他寻着声音找去。这一找可不得了,竟然看见四王爷就溜着墙跟,坐在那地上。
“哎哟!我的爷!”小厮叫了一声,却也叫不醒他。只得半拉半扶地将他从地上搀起来,一边又喊人来伺候。这才算是将四王爷弄回了四王府。
清秋在另一侧,看着小厮将陆云冷带回王府才放心。自己也连忙向八王府走去。
陆云冷大半个身体都压在小厮身上,小厮在心底是叫苦不迭。谁知大门刚一关上,陆云冷便好似突然清醒了一般,立在原地。小厮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听见陆云冷吩咐着:“叫陆平来书房。”
小厮只得诺了一声,颠颠地跑去下房叫人去了。
陆云冷伸手一下,一下抚着斗篷上雪白的风毛,看着已经关上的四王府大门默默地出了片刻神,便迈步向书房走去。
陆平本就和衣浅眠,得知四王爷回来了,立刻起身去了书房。一进书房,便看见陆云冷坐在那里捧着一杯茶细细品着。上前俯身,道:“爷,有什么吩咐?”
陆云冷问:“尹家的案子,查的如何了?”
“回爷话,尹正德通敌卖国的证据是由昔宰相上交君上的。君上信任昔宰相,便准了他全权发落此事。但是,抄家的事情,似乎八爷也有参与。”陆平将连日来暗访到的结果一五一十地禀告给陆云冷。
“哦, 还有呢?”陆云冷接着问。
陆平被这一问,问的懵了。便道:“尹姑娘抄家那日是被柳志远送去缀玉楼的,后来在缀玉楼与八爷相逢。再后来尹姑娘被绑架一事,暂时还未查明。”
陆云冷点点头,道:“紫霄的伤如何了?”
“回爷话,紫霄已经上过药,不碍事的。”陆平道。
陆云冷默默地啜饮着杯中的茶,不再说一句话。陆平也不便退下,便在一旁侍立。
陆云冷道:“依你看,尹清秋与老八是什么关系?”
陆平略斟酌了一下,便道:“回爷话,尹家血案与老八怎样都脱不了干系,但是尹姑娘却不一定知道。她大约想八爷替父亲翻案吧?”
陆云冷点了点头,道:“今日进宫,我自请了去北疆赈灾。你准备准备,通知了北疆提督,恐怕不出十五,就又得上路了。”
“爷?”陆平一惊,他没想到四爷竟然又往边地去了,今日君上缠绵病榻,恐怕……此时若离了京城,只恐失了先机。
陆云冷道:“你便去做就是了。”
“是。”陆平不敢再有异议,他领命便退了下去。只剩陆云冷一个人在书房。
陆云冷走到里间的贵妃榻上,和衣便倒在那里,右手枕着头。一层一层的帘幔早就放下来了,窗缝间北风钻进来,帘幔便一波一波地微微抖动着。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从小母后便私下里这样灌输给他,他不得不防。老八与他同为陆国皇子,他却实无继位之心,只可惜老八自小便谋划惯了,不会全心信他这个四哥的。
他便是逃去了北疆,老八还是要把完颜灵薇娶进来。看似是帮他笼络外族,实不知若是完颜部老首领,若是得知了自己的女儿是这般嫁进来的,该如何恨自己呢!
今日团圆宴,老八明里暗里似是夸奖自己,其实却一步步逼得自己非去北疆不可了。罢了,罢了!去北疆虽不是自己要求,但是也算是合了心意。但愿老八当真继位之后,会让自己好好的做个逍遥王爷就好!
他对于老八他一退再退,一让再让。母后却急急地反对,母后为何如此呢?不论谁当皇帝,这太后之位都是她的。也许,她是恨自己不成器吧!
陆云冷想着想着,尹清秋的脸却突然拦在思绪上。她就那样趴在自己肩头哭泣着,连心都揪起来。他对于她是有顾虑的,陆云冷一直都以为尹清秋是老八放出来诱惑自己的一枚棋子。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诱惑了。
尹清秋,陆云冷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她到底有怎样的魔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