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在飞速地落下,根本就连一丝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下面的滚沸的岩浆将梧落羽细腻白皙的肤色都烤的通红,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却见到宫玉庭把目光投向自己,他心中既焦急又无奈。跑到岩浆上来玩儿,这种事他生平也是第一回,半点经验都没有。这种事情若是方在以前,堪堪只是小菜一碟,只是……现在不比往昔了。
两人正在心焦的时候,水月忽然手朝着左边斜上方一指,“那里有个露出头的石尖儿,我们得想办法过去!”
宫玉庭偏头一看,练家子目力到底胜过常人,一下子就瞧见了这块石尖儿。宫玉庭知道脚下石头落得非快,他不敢有丝毫的犹豫,一下子从腰上抽出束腰用的蛟龙筋,遥遥一甩套在了石尖儿上。
蛟龙筋也算一个小小的宝物,名头虽然叫得响亮,但是却并非真是从龙身上抽出的筋。这种材质做出的东西韧性极好,本来只有寸把长的蛟龙筋,完全可以拉到数丈长。
梧落羽眼疾手快,就在宫玉庭刚刚将这蛟龙筋套牢的时候,他一手拉住宫玉庭,一手拉住水月,三人齐齐朝着那石尖儿掠去。
“嘭”的一声,水月三人狠狠地撞在左边的岩壁上,炙热地如同铁板的岩壁,立刻将水月左侧雪白细嫩的皮肤烫成红色的一片。她咬紧牙关,紧紧抓住梧落羽的手臂没有放开,鲜红的唇瓣上咬出一排牙印。
上面梧落羽和宫玉庭几声闷哼,想必也是被这岩壁烫伤了。
水月挂在崖壁上,距离地下的岩浆最近,同时身上的灼热感也最为强烈。岩浆喷吐而出的火舌就在她的脚下肆虐,好像时不时想将她卷吞噬到腹中一般。
“水月,你没事吧!”最顶上的宫玉庭向下看去,眼睛却被岩浆上蒸腾的热气炙烤得生疼。他单臂支撑着三个人的体重,饶是功底深厚,都有些吃不消。
水月的状况非常不好,这地底的空气有种硫磺的味道,毒性很大,若是闻久了,便会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岩壁这样滚烫,想要攀爬上去根本不可能,他们这三人 人人身上都带着伤,虽然暂时压制了,但是时间一长,各种潜藏的弊端都会暴露出来,到了那个时候,又该如何谋求出路?
“我……没事。”水月有些艰难的说道。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琉璃双目中眼神有些涣散。
一不留神,手微微一松,察觉到的梧落羽立即反手将水月拉住。
“水月,打起精神来!在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昏迷!”梧落羽心中一阵后怕,背心都惊出了冷汗。若是刚才他反应稍稍慢些,后果简直不敢想象。岩浆好似示威般卷上一团火舌,水月强撑着避过,手臂却更加松软无力。
梧落羽紧紧皱着眉头,手一直紧紧拉着水月,不敢有一丝松懈。宫玉庭处境也很是困难,他的两边身子好像要撕裂一般,手臂上的肌肉已经酸胀不堪了。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每一瞬间都是煎熬,一呼一吸间,都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
勉强撑过了半个时辰,三人都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了。水月身上已经有了多处烫伤,雪白的肌肤上面有很多地方已经被烫出了燎泡。嘴唇干裂开来,整个人眼中脱水,目光更加涣散。要不是有梧落羽拉着,水月早已经落下岩浆了。
宫玉庭身子被撕扯,已经痛得全无知觉,单靠手臂已经不能支撑了,他费尽力气将蛟龙筋一点一点缠到手臂上,在缠到腰身上,他的身体也极度虚弱,只是凭借着一丝执念强撑着罢了。
“玉庭,水月,你们都振作一点!”梧落羽情况稍好,他握紧了水月的手不敢丝毫放松,见到水月越发苍白的脸,他心痛欲裂。
他们就一直挂在这岩壁上,没有水,没有新鲜的空气。炙热的火舌却更加猖獗,嚣张地从岩浆中窜起,想将这三个疲惫不堪的人完完全全地毁灭。
这样痛苦的折磨让人绝望,他们只能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支撑。
“咯噔!”
一声脆响忽然响起。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让水月三人激灵灵地清醒了过来。
“石尖……要断了。”宫玉庭颤声道。他离得最近,一眼就看到了声音的来源。石尖的根部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并且有着逐渐扩大的趋势。
他的心一下子再次被吊起,巨大的惊恐攫住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若是这石尖儿完完全全地断了,他们三个人还有什么活路。
“玉庭,狐狸……”水月咬破了舌尖,让自己稍稍清醒一些。她淡淡地开口,清淡平静的声音顿时浇灭了梧落羽和宫玉庭心中的烦躁不安。
“这条路,你们陪我走了很久了。”水月缓缓地说着,因为喉咙太过干燥,发出的声音都略微有些沙哑。“都是我太自私,让你们陪我闯这龙潭虎穴,置身这般险境之中。”
“不,水月,”梧落羽敏锐地感觉到水月话中已经没有了生气,他急急地说道:“是我们自愿陪你来的。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再想想办法,我们一定会有办法出去的!”
水月牵起嘴角,微微一笑,纵然是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她笑起来,别有一番凄美,“狐狸,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梧落羽语塞,眼神中却溢满了焦灼。“再等等,我能想出来的。”
水月轻笑,头顶上,却再次传来一声脆响。
“水月,你要做什么?”宫玉庭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欠你们的,总是要还的。若不是我,狐狸还是逍遥琴师,玉庭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又怎会落得这番田地?我这辈子,见过不少虚情假意之人,死前能遇见你们,这辈子,无憾了……”水月蝴蝶般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眼角一滴清泪划过。
“水月你在说什么傻话!”梧落羽一下子暴怒了,“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你却要放弃了么?我不许,绝对不允许!”
水月朝着梧落羽笑笑,“狐狸,以后不要见着一个美人就喊她娘子。不然,若是你真的娶妻了,看你妻子如何和你喝醋。”
“你死活不肯说出你的来历,我原来还怀疑过你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现在才知是我疑神疑鬼了。但我心中总想着要把话说出来才能死得安心,你与我坦诚相待,我却这般怀疑你,实在是太对不住。对一个将死之人,你就不要计较了。”
梧落羽心中一苦,却悲恸地说不出话来。
“玉庭,”水月有些吃力地扬了扬声音,嘴角的笑意很是温暖,“纵然我常常骂你呆,但这不是我心里话。每次见到你发呆吃瘪,心中总是暗自窃喜,总忍不住想欺负你捉弄你一番。”
宫玉庭眼角也忍不住濡湿了,“水月,你要振作,等我们出去了,你欺负我一辈子我都认了。”
水月苍白一笑,“你没有心机,可你族中几个伯伯都没有安什么好心思,你应对他们的时候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我虽然喜欢你这般纯净无垢,却又盼着你能成熟起来,独挡一面,成为凌驾源洲之上的人。”
宫玉庭落泪,“水月,你要看着我成熟,看着我一步步走上这源洲的巅峰,你不能死!”
“好了,不过是生离死别而已。”水月故作轻松地笑笑,“我先走一步,在地下等你们几十年。你们都要替我好好活着,替我将这时间美好都领略一遍。谁若是敢先下来,我几棍子把你们打上去。”
“水月……”宫玉庭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别了……”水月将心底涌起的悲伤狠狠压下,最后绽放了一个绝美的笑容,如同开在彼岸的曼陀罗。美得惊心动魄,却瞬间遥不可及。
水月用尽最后的力气挣开了梧落羽的手,雪白的身影迅速被火红的岩浆包裹吞噬。
“不!”梧落羽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眼角开出一朵血泪。他一掌将宫玉庭拍向洞口,自己则借着这股推力更快地朝着岩浆中坠去。
“水月别怕,我来陪你……”
梧落羽这一掌救了宫玉庭,他将宫玉庭击到洞口,那里的岩壁已经不像烙铁一般滚烫了。出于求生的本能,宫玉庭一把攀住了岩壁。
等他再回头看去的时候,下面只剩下一团团不时翻滚着的岩浆,热浪冲天而起,火苗依旧肆虐,只是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已经完全消失无踪。
宫玉庭怔怔地望着下面火红的岩浆,心已经麻木地不知道疼痛了。
水月……死了
而梧落羽竟然……跟着水月跳了下去。
他现在大脑中已经完全成了一团浆糊,根本不能思考。
“玉庭!”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宫玉庭麻木地抬头看去,洞口上方那苍老的容颜,赫然是自己的爷爷,宫家的家主宫诚。
看到宫玉庭这幅狼狈的样子,宫诚狠狠骂道:“痴儿……”眼底却又是浓浓的心痛。
宫诚袖子一甩,一道锁链卷住宫玉庭的腰,要将他拉上来。
宫玉庭却忽然清醒了过来,发疯似地喊道:“不行!我不能离开!水月还在下面!”他双手紧紧地扣住岩壁,不肯放开。
宫诚恨铁不成钢,白色的胡须气得发颤:“没出息的家伙!”
他指尖一弹,一个石子打在宫玉庭的睡穴上。
宫玉庭身子颤了颤,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好像快要失去意识了……
好像岩浆也不再灼热了……
水月,水月!
你于我真的是镜花水月么?
也罢。
我这辈子,能见过一次,也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