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落羽说完,纤长素白的手指灵活地把玩着那枚鸳玉扳指,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不知看向何处,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此时缄默不语,好像在留给水月思考的空间,狡黠媚人的眼眸的深处,却是藏得深得不能再深的算计。
房中顿时沉寂了下来,水月坐在桌旁,手指一击一击轻扣着桌面,琉璃般的瞳孔光芒闪烁,但只是一瞬,她的目光便又清明了。
水月看向梧落羽,嘴角是浅浅的笑意:“即便是鸯玉又如何,宫玉庭的心意我知。更可况以他的性格,也断然做不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竹村中的种种,说到底乃是蒙赢残暴在前,刘攸围攻在后,与宫玉庭又有什么干系?”
宫玉庭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初认识的几个人之一,余螣郡的相知相识,镇北关的生死与共,期间的情谊,不是一枚小小的扳指就能抹杀的。水月怎么会不知道宫玉庭对她的情谊?她在镇北关昏迷时,宫玉庭的自责伤痛,水月看得真切。这天然呆的宫四,所做的一切只是爱之一字。不论自己以后能不能对这份爱作出回应,宫玉庭在自己的心中总会有着别人难易替代的地位。
梧落羽眉毛一挑,“你对宫玉庭有意?”语气虽是明显的不信,却夹杂了一丝只有他自己能觉察的颤音。
水月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收了起来,琉璃般的眸子凌凌厉厉地朝着梧落羽看去,“比起你来,我的确更喜欢宫玉庭。起码他不像你有这么深沉的心机,不会处处算计我,只懂得单纯地爱我,宫玉庭的心意我看得真切,可你究竟在谋划什么,我却半点没有头绪!”
这番话出口不留半分掩面,水月也已经厌倦跟梧落羽来来回回地玩虚头了。
梧落羽身子慵懒地斜倚在座椅中,狐狸眼微微眯起,道:“娘子此话怎讲?为夫我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啊!”
“哼!”
水月上前,莹白的指尖以一种戏谑的姿态将梧落羽的下巴轻轻抬起,“说来你倒是提点了我,宫玉庭可以凭借鸳鸯玉找到我,蒙赢或许也有类似的手段。但你我素昧平生,你却能先宫玉庭一步找到我,又巧之又巧地避开了蒙赢,恐怕这不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释的吧?”
暧昧的语气,恋人般亲昵的姿态,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番犀利逼人的话语。但是水月没有丝毫放过梧落羽的意思,她继续贴近,在梧落羽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优雅华丽的声线带着几分蛊惑的音调:“你特地来找我,抓着鸳鸯玉的事不放,所存的心思,只是离间二字吧?”
水月的声音好像带着华美的触感,麻痹着他的耳膜,但是狡黠如狐的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水月语气中危险的意味?梧落羽将鸳鸯玉扳指紧紧攥在掌心,柔丝般的黑发垂到胸前,遮住了半张脸颊。
水月撩开他的发丝,凑到他的耳边叹息般地说道:“现在你可以发话了。”
面对这样的暧昧攻势,梧落羽“呵呵”几声轻笑,一伸手将水月拉到怀中,鼻尖几乎要碰到了水月的脸颊,“你当初做的好事,自己全忘光了,如今却算在我的头上。难道娘子是要始乱终弃么?”
完全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的口吻。
水月的手撑在梧落羽的胸前,半开玩笑地说道:“你难道这是在色诱我么?”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她的心中已经对梧落羽存了戒备。
梧落羽听了此话,柔韧的身子伏在水月肩头,“若是我这身子真可以诱惑了你,你不妨早些拿去,能早早地陪在你身边,也省去了这许多周折。”
“你还记得那个车夫么?”梧落羽问道。
水月点点头。
“呵,你记得就好,抢了人家的车马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梧落羽笑着看向水月,喉中发出几声轻笑,“当日你手持匕首,从天而降,威风凛凛地劫走我的车夫,害我在你身后追了几十里地,此时娘子真的忘记了?”
“呃……”水月语噎,当时她是劫了辆马车来着。幽魄伤重,她哪里顾得上这许多?
梧落羽偷眼看着水月,笑的更像一只咧嘴的狐狸:“娘子当真是好眼光!当日镇北关内车水马龙,怎的就一眼相中了我这香积木的宝车?为夫还来不及感叹一番娘子的天人之姿,一转眼车马就不见了,谁料想我一口气追到十万大山,竟在山中迷了路,晕头转向找了几日,后见蓝光冲天,谷中异象,这才寻到了娘子。”
水月听完,皱着眉头在房中来回踱步,当日替她赶车之人已经被蒙赢杀了,此事真伪难明,但是听梧落羽的陈述,前因后果似乎又无甚破绽。水月瞥了一眼梧落羽,只见后者噙着笑意,柔柔地看向自己,似水的瞳仁中无奈又包含着几分宠溺。
看到这样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收起你那一套勾三搭四的伎俩,你是何来历,有什么目的,我统统不计较。不过出了竹村你我就分道扬镳,自此之后再无瓜葛,若是还要纠缠不休,休怪我翻脸无情!”
水月说的这番话,字字掷地有声,梧落羽听了,脸上媚笑一僵,用软糯糯的声音唤道:“娘子……”
水月嘴角冷笑着从他的掌中抽出鸯玉扳指,手一指门,淡淡地说道:“门在那边。”
梧落羽难得地皱了皱眉,终究缄默着走出了房门。
拐过几条门廊,梧落羽停了下来,背靠着墙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然后猛地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已一耳光。白皙的嘴角立刻渗出一缕殷红的血丝,他的目光在夜色中变得有些炽热深沉。
“没有机会了,一步都不可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