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好要回京。”他在山东的巡视考核已告一段落,得回京面圣。
齐砚绶听同僚谈过此事,但两人素无交集,自然不会回家说与李氏听。若是李氏晓得曹平羡也要离开山东,定会让丈夫去攀个交情,两家也好一起上路。
“真巧。”李氏嘴上说着,心里却把齐砚绶骂了一顿,怎么会嫁了这么没眼色的丈夫。“不如一块儿上路……”
“母亲,咱们拖着一大家子,路程慢,不好耽搁曹大人。”齐书容忍不住出声。
曹平羡看她一眼后才道:“我的确在赶路,家人与行察还落在后头。”不知是否他多心了,怎么觉得齐姑娘似乎不大欢迎他?
“那就不好耽搁大人正事。”李氏立刻道。“想来是我家老爷拖着您喝酒,实在失礼。”
“没这回事,前头还有几位相熟的同僚在,我就不打扰了。”他告辞离开,临走前有意无意扫了齐书容一眼,令她既莫名又不解,那临别一眼似乎别有深意,可她又想不出能有什么深意,只能当自己杯弓蛇影。
李氏等人送他出了院子后,一直没吭声的齐瑞成才道:“姊,他是什么官?”
“什么他啊他,那是曹大人,人家可是御史,你爹这次能转调县丞定是他的功劳。”李氏满心感激,曹平羡可是握着考核吏治的生杀大权。
“御史,那不是才六品官?”齐瑞成说道。
“什么才?”李氏推了下儿子的脑袋。“你爹几品?看看人家几岁,前途不可限量。”
“我看他五十了。”齐瑞成不服气地说。
齐书容噗哧笑了出来。
李氏气得打他一下。“让你胡说,跟谁学的,没规矩,人家三十都不到,你说五十,这么小就说谎……”顺手拿了一旁的扫把就要打。
“我是跟爹学的,爹不是说你看起来像十八,爹爹也说谎,可你笑得多开心。”齐瑞成一边闪一边说道。
李氏一张脸都不知往哪儿搁了。“好你个兔崽子。”她胀红着脸追着儿子满园子跑。
齐书容笑着摇摇头,进了自己房间。
虽然曹平羡临别一眼,让她心里有些发毛,但她很快便抛诸脑后。
会在这儿见面不过是巧合,就此别过后,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这么一想,齐书容倒是很快放下了。
另一边,曹平羡却是将她提在心上了,今天与齐砚绶确实是巧遇,但他却在见到齐书容时,心中有了想法,如在稻草中抛下一抹火星,原本只是一个小火苗,后来却烧成大火。
今次他回京除了面圣外,更重要的是为他续弦之事,母亲伤透脑筋,提了几个人选,他都觉得不妥。并非他对嫁娶人选有意见,主要是考量家世背景,以及未来岳丈家的政治立场,找个与自己为官理念不合的,那是自找罪受。
更别提他是续弦而非初婚,你中意对方,对方不见得看得上你,七筛八选下来,竟连一颗果子也没剩下。
母亲索性双手一摊,要他在山东若有看着顺眼的,便先订下来,她只有一个要求,能生。
这话可不是说她只要求会生,而是晓得儿子有分寸,不会找个太差的,才放手让他自个儿选。
“晚些再说吧。”他当时如此回道,才过半年就找继室,给人观感不好。
后来忙于政事,事情也就耽搁下来,没想一年就这么过了,若不是母亲几次在信中催促,他觉得再过半年都行。
没想……今晚却意外遇上齐砚绶,在见到齐书容时,娶她的念头就这么蹦了出来,像燎原之火,猛烈地烧着,如同一个口渴的人,见到西瓜第一个念头是可以拿来解渴。
毕竟他也老大不小了,与他同龄的几位同僚早已子女环绕,只有他膝下犹虚。对他而言,娶妻是为了传宗接代,不是儿女情长,想到未来得及出世的几个孩子,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冷意,女人的狠毒他可算是见识了。
不过还有些事得先确定才行,再急迫也不能病急乱投医,起码得先确认这颗西瓜能不能吃,可有掺毒?
心中有了计较后,他回到大厅,与几位同僚继续饮酒闲谈。
翌日用早膳时,得知昨晚失态的言行,齐砚绶简直坐立难安,昨晚竟喝得忘形了,还让曹大人送他回来,实在太丢脸了。
“我去给曹大人赔个礼。”齐砚绶起身道。
“应该的。”李氏颔首。
“说不准人家早走了。”齐书容说道,每次见到曹平羡就浑身不对劲,总令她想起背后说人闲话时被听见的尴尬,所以还是别碰面的好。
“我刚刚还看到他。”齐瑞成也插上一句,他一早起来,把驿站附近逛了遍,方才回来时还见到曹平羡在与人说话。
“在哪儿?”齐砚绶急了。
“正厅。”齐瑞成立刻道。
齐砚绶转身往外走,李氏叫道:“要不要带个礼?”
“曹大人赶路呢,还是别耽搁人家。”齐书容说道。
“我去去就回。”齐砚绶加快步伐。
齐书容无奈地叹气,算了,反正人家等会儿就走了,她何必如此在意。
待三人都快用完早膳时,齐砚绶满脸笑意地回来。“曹大人说与我们一块儿上路。”
“咳……”齐书容让馒头给噎了。
“真的?”李氏转向咳个不停的齐书容。“怎么噎着了?”
齐瑞成赶紧给姊姊拍背,齐书容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心中却是更加无奈,这事怎么就没完没了?
若说曹平羡是父亲的朋友,与他们一道儿上路自然无奇特之处,就是因为彼此如同陌生人,却突然要结伴同行,才令她心生疑窦。
她想不出曹平羡为何要跟他们一块儿上路,难道是他的马拐了脚,突然跑不快了?还是宿醉未消、身体不适,所以不急着赶路?
“快收拾东西,该走了。”齐砚绶示意娘儿俩快些去准备。“不要拖拖拉拉的,要快,迅速。”
齐家上下听着号令动了起来,齐砚绶则让人先把马车给套上,终于打点好一切后,已过了两刻多钟,见曹平羡早已等候多时,齐砚绶忙上前赔礼。
齐书容实在不明白曹平羡打什么算盘,昨天才说要赶路,今天又说要跟他们一块儿上路好有个照应,照应什么?
他若需要人照应,又怎会单枪匹马回京,留着家仆与行当在后头慢慢晃悠?
“上车吧。”齐砚绶对妻儿说道。
“我想骑马。”齐瑞成盯着曹平羡高大健壮的坐骑,他只骑过阿爹的老马,像老牛拖车,若能骑上威风凛凛的大马,—定很过瘾。
“别胡闹,快上车。”齐砚绶斥责一声,转身向曹平羡致歉。
曹平羡却道:“你可以跟我骑会儿,过一下瘾。”
“真的?”齐瑞成兴奋地叫嚷。
除了齐瑞成一脸欣喜外,众人皆是一惊,齐书容惊讶地望向曹平羡,完全没料到他会答应。
“我能不能自己骑,我会骑马……”
“不能,我的马只听我的。”曹平羡打断齐瑞成的话,俐落上马。“要不要随你。”
齐瑞成立刻就答应了。“好。”他跑到马旁。
齐砚绶目瞪口呆,还来不及阻止,儿子已被拉上马。
齐书容从起初的讶异,已渐渐转为疑惑,眉头深锁。
李氏一双眼睛骨溜溜地转,当她捕捉到曹平羡往齐书容望去时,脑袋一震,心有所悟……莫非……不对啊,他们俩根本没说过什么话,难道齐书容瞒着她……不,不可能,齐书容一向谨守分际,不会与男子私相授受。
其实现今风气不像前朝那般保守,即使曹平羡与齐书容私下有所来往,男未婚女未嫁,也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但她就是觉得不可能,齐书容没有任何异样,应该是曹平羡单方面……
若真是如此,一切就合理了,李氏恨不得将齐砚绶拉到一旁,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可现在不是好时机,得立刻上路了。
她憋着满腔的话语?坐进马车,眼神不时望向继女齐书容,一时间还真不知怎么开口。
若是她亲生女儿,她早开口问了。
继室难为就是这种情形,管得紧了,人家给你脸色看,吃力不讨好,她对齐书容始终采取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态度,但衣食用度上绝不亏待,免得落人口实,出嫁前娘亲殷切嘱咐过她:
“你不是七巧玲珑之人,可对方却是个懂事的,只要你谨守本分,人家挑不出错来,也不会找你麻烦。至于交心什么的就不用了,不是你肚子爬出来的,始终隔层皮,表面上过得去就成,最重要的是吃穿用度上不许掐着,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李氏始终记着母亲的话,日常用度从没苛扣过,两人基本相安无事,可牙齿都能咬到舌头,她们两人怎么可能无风也无雨,毕竟一块儿生活,总有磨擦的时候,要是踩着齐书容的底线,她可不会把她这个继母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