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调才荣冰晕倒的那一上午。
初星高校普通医务室。
“那个……真是不好意思啊,给您添麻烦了。”周莫勉勉强强用正常的语气说出道歉的话语。
“没什么。她只是受到惊吓晕倒了而已,估计是有什么心理疾病,这种东西在这所学校很常见的……我还有点事,你先陪在这里吧,病人醒来后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会慌张的。”那名年轻的校医交代了几句,便心不在焉地离去了,似乎对他的职责不是很在意。
“好的。谢谢。”周莫当然看出了这名校医的心不在焉,虽然是低下头微微敬礼,但眼睛在头发的缝隙中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宋其义。”
校医转身离去,身体携带的微风轻轻的关上了门,周莫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的观察一下这名奇怪的同桌了。
周莫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动作十分轻缓的蹲下,看着这位少女阴沉的脸,大脑中不禁陷入沉思。
“真的好像啊……”
——
朦胧的如五彩斑斓的图画在虚无中展开,像百亿年前的那场大爆炸一般迅速扩张到了整片空间。
空间的中心有一位蹲着的白衣女孩儿。披肩的短发非常柔软,顺滑的披在了娇小颤抖的肩上。身材已初具规模,在同龄人中显得身段较好,光滑如玉的肌肤闪动着寒冷的光芒,柔嫩的脸蛋为长长的刘海挡住,又深深地埋进胸口,闪动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神态。这是一个多么绝望的少女,她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种孤独与可怜的意味。
那不是装出来的高冷与故作忧郁,冰冷的眼神从心灵冒出,漆黑的眼瞳是她灵魂最后的遮羞布。
五彩滨临的爆炸就在她旁边穿过,仿佛有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壁竖在那里,阻挡着她与世界。
奇点继续炸出它光彩亮丽的颜色,一团团的如云朵般漂浮的色团凝聚成型,一条条人类文明的痕迹被勾勒出来。繁华喧闹的街道,夺人目光的店铺招牌,红色和黄色的墙壁上有小孩子的涂鸦,偶尔因为交通堵塞的车灯一闪一亮。
灰色的墙壁上挂着老旧的钟表,破旧的指针在疲惫的转动着,偶尔会有一些小动物爬过,留下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她伤痕累累,被人遗弃的洋娃娃般随处的扔在地上,无人踏足的阁楼里,小小的窗户是她与世界唯一的桥梁。
你听,声音出现了。街头小贩的叫喊声,汽车轮胎水泥路面的摩擦声,结伴而行的青年学子互相开着玩笑散发着幸福路过,温馨的阳光打在他们脸上,映射出的满是幸福与色彩。
地板不堪重负的声音从墙壁的缝隙中传来,钟表的滴答声如魔鬼的耳语从未停止。她喜欢宁静,她害怕宁静,她只有宁静。
——
“哎,所以到底是怎么了,抑郁症、焦虑症、社恐症,你好歹回答我一声啊~”周莫逼着自己静不下来,他本身就不像是一个会安静下来的人。好吧,其实是从刚刚开始他才意识到自己和一名同龄异性独处一室的尴尬。
周莫盯着荣冰紧皱着的眉头,她好像在做噩梦,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像锤头鱼和长吻鱼一样的噩梦。嗯……其实她长得也挺好看的,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有些……嗯,低调的女生呢?可能是因为以前她一直低着头,长长多刘海遮住了脸蛋吧。
“抬起头才好看啊,要多笑一笑嘛~”周莫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问别人睡觉的时候一直盯着别人看,立即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啪!啪!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你他妈为什么就不能听话点儿!”
“你跟你妈一个样,一群挣不来钱的贱**。”那明犯着神经的男人,正是荣冰的生父。
“我说了多少遍了家里的东西你一点儿都不能碰,谁他妈让你碰了,你听点儿话会死啊!”
“还他妈在我面前装,我,我让你哭!”
……
“宝贝呀,对不起。是爸爸太心急了。”转眼间,刚刚粗暴的男人似乎变成一位温柔的父亲,粗糙的手指笨拙的拿着药膏和棉签,小心翼翼的擦拭荣冰身上他所造成的伤口。
“但你想想,爸爸是爱你的,是对你好。女孩子嘛,要乖巧一点。记住,这是我们家庭的事,不能跟老师和同学们说哦。嗯,真乖。”荣冰心理上非常抗拒的阻挡男人接触她的身体,但现实中她又不敢,她了解这个男人,眼下的温柔只是他的一时的面具。她什么都不敢做,当做一只洋娃娃,不被别人注意不被人在意,极其小心的在黑暗的缝隙里生活下去,这就是荣冰的大部分生活。
他,一直说是我的错,会不会……真的是我的错。只要我一直安静下去,只要我一直蹲在墙角不打扰任何人,我不爱任何人和不为任何人爱,就不会为别人造成麻烦!对,是我错了,是我一直不听话,只要我听话,只要我继续安静,只要我继续把妈妈留下的钱交给爸爸,他就不会再打我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们都说是我错了,那应该就是我错了。
男人走后,荣冰孤独的一个人蹲在与老鼠一起的墙角,整理着明天上学用的书包,思考着如何用衣物遮挡手臂上的伤口——这样应该可以节省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一滴眼泪从左脸的脸庞划过,无声无息的低落总是在少女的脸庞之上浮现,她的整个童年都在与所有人为敌,她必须小心翼翼的活下去,所有的罪和苦痛,都交给自己来受好了。
唔……唔唔唔……不,不可以哭,别,别人……别人会笑话的,唔……会打扰到别人的……
——
周莫看着荣冰突然面色扭曲,悄悄的,一滴晶莹的泪珠竟然从的脸庞划过,双手在睡梦中直立起来,向幻想中的虚空中抓去,好像溺水的人在最后一刻总想抓点什么一样,抓点儿什么能让自己拯救的东西!
荣冰小小的手胡乱的摆动,一不小心,在命运的交错下,他触碰到了一只宽大的、温暖的手,就像溺水中的人抓到了稻草一样,紧紧的抓住,再也不想放开。这只手,不仅仅是一根稻草,它代表着希望。绝望者最后的希望!
周莫刚刚还很诧异,自己厚到要命的脸皮刹那间变得比猴子屁股还要红,双手和神态都紧张和尴尬的无处乱放,连眼神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合适。
荣冰睁开了她灵动的双眼,她刚刚似乎做了一场噩梦,一场开始非常可怕,但后面有一些温暖的梦,是什么呢?目光顺着她的手臂移动,忽然间,她沉默的一成不变的生活闯进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稻草!
“那个……”周莫十分紧张,但又装的非常自然的样子,想慌张的解释。
荣冰紧紧的盯着周莫许久,她感到好诧异,最后她来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搭配着从右脸流下的眼泪。傻傻的笑着。
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