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胡话,你给我马上回程府!”
便是舍不得,此刻也不能再温声软语跟弟弟细说了,夏倾鸾担心程萧白会惹怒韦墨焰,到时任谁都没法收场。
只是,程萧白并不了解她的一片苦心,反而愈发倔强:“今天姐姐你不跟我回去,我们就不走了!”
夏倾鸾皱眉:“你们?还有谁?”
马车中安坐的人无奈摇头,这小子不知内情无意中捅了马蜂窝,上次单是护送红弦回破月阁就差点闹出人命,这次指不定又会出什么乱子。不过话既然都说了,自己也不能不出去,当下只好硬着头皮步下马车。
“韦阁主,红弦姑娘,好久不见。”
贵而不骄的明朗俊容出现在众人眼前,霎时众声皆寂。
息少渊常年在外抛头露面,并不算什么生面孔,见重华门少主竟安然站在破月阁前,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且不说重华门与破月阁水深火热的关系,息少渊先前帮助父亲压制对手的举动,单讲三个月前红弦堂主为了这人而与阁主大动干戈就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如何还有胆量再次出现?
原本平和的气氛忽然变了调,淡淡的杀意似有似无,却让周围人感觉得清清楚楚。
“上次伤了我的人,息少傅是来以命相偿的么?”
“那日伤到紫袖堂主实属意外,我想韦阁主应该还不至于如此小气吧?”
程萧白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可这话放到其他江湖中人耳内足够吓破胆了。
紫微堂堂主云紫袖岂是一般人?不仅得遗世高人无涯亲传,一身诡异功夫令人不寒而栗,又是破月阁阁主韦墨焰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更与其共同打下一壁江山,功不可没。紫袖,红弦,这二人都是韦墨焰最为看重的女人,触碰了谁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前来送行的紫袖自然不能眼看着事情闹大,毕竟对方是红弦的弟弟及其挚交好友,上一次冲突又完全因卢瀚海阴谋而起,说到底不过是场误会。
“阁主,我的伤并无大碍,况且那日事出有因,不宜妄下杀手。”堇衣女子在韦墨焰身侧低语,一旁息少渊用力把萧白拽回身边,死死拦住他去路。
“别再闹了,这样下去不只你姐姐回不去,我们两个都要陪葬在这里。”尽管脸上浅笑未变,息少渊的语气中却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命令,“回去后我再与你细说。”
低喃耳语并没有逃过韦墨焰的耳朵,修长而瘦削的手指掠过紫袖发髻,看似随意地一挥,一道碧光激射而出。
“小心!”
息少渊手疾眼快抱起程萧白跃到一旁,刚才所站之处,完好无损的玉珠深深嵌入土中。他竟是摘下了紫袖发钗上的饰珠当做武器,当真随性至极却威力无比,连息少渊也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见韦墨焰出手,夏倾鸾再按捺不住,翻身下马拦在前面,单膝跪地,一头乌丝垂得极低:“无尘公子并非江湖中人,许多事情不甚了解,请阁主高抬贵手放其生路。”
她那样高傲的心性居然肯跪于面前,不知需要多大的忍耐力,也不知道是只为了弟弟程萧白,还是与一脸平静的的息少渊有关。
“起来。”清冷的声音带着不耐,似乎还夹杂丝缕怒意。
马下浓烈的红色依旧不肯起身,执拗地跪在地上,只是肩背颤抖所传达出的隐忍之情谁都看得出来。
她是红弦啊!在破月阁中地位无人能及、只有那人才能接近的太微堂堂主,曾有着弦杀之名的冷酷杀人鬼,更是唯一一个他温柔相待的人。这样的人,如今于大庭广众跪在他面前祈求宽恕,比谁都傲然的头颅低低伏下,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向神魔般俊朗魅惑的面庞,两只黝深的寒瞳中神色几度变幻,最终归于平静。
“既然有两大堂主为你二人求情,今日我便不再深究。程萧白,你记着,你是程家后代而她是破月阁部属,你们两个之间毫无关系。无论生死,夏倾鸾皆为我所有,任何人都别想把她带走。”比声音更冷的目光残酷地射向程萧白,巨大的压迫感让片刻前还激动无比的无尘公子面色煞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这就是破月阁阁主,远离自己的那些传言中最冷酷无情、最深不可测的存在?程萧白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力和绝望,如果这就是江湖,未免太过残忍。
他无法与面前强如神魔、冷如寒冰的男人相抗,即便唯一的亲人为了自己舍弃尊严跪在那人面前,让他心疼到恨不得毁天灭地,漫无边际的恐惧与无力感依旧令他定定地站在原点,愣愣看着地上刺目的层层红衣。
“萧白?”仿若失去魂魄的惘然神情惊到了息少渊,面对连自己都毫无胜算的强者,恐怕,他受的打击过于沉重。
马蹄轻动,黑色身影背对着几人,说不出的肃杀阴沉:“启程。”
平常的送别成了如此结局,夏倾鸾带着愧疚,然而始终是对弟弟的担心占据上风,站起身回头望去。还好,程萧白身边有个能照顾他开解他的人在。
复杂神色并没有妨碍息少渊的善解人意,他朝着回眸的红衣女子略略点头,唇边淡然而坚定的笑容令人心安。
“还没看够?”几步外蹄声一滞,比刚才更为阴鸷的声音冷冷响起。
他已经为她破了例,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竟然信任超过自己,这让韦墨焰根本无法接受。
艳烈如火的大红衣衫飘跃马上,脚下一夹紧赶了几步,与前面为首的马匹并驾齐驱、鞍辔相连,再不回头。
“多谢阁主。”不习惯道谢的夏倾鸾有些生硬。
他没回答,眼中身上的火焰却越烧越烈。同行的几人识趣地减缓速度,与前面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腾出片不受人打扰的流动空间。
“他还是个孩子,一时胡闹罢了。我说过这条命归你所有,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韦墨焰并不想听什么解释庇护,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罢了:“若是程萧白不在,你可会为了息少渊低三下四苦求于我?”
“不会。” 幸而她的回答斩钉截铁且合他心愿。
冷定的笑容浮上嘴角,明明是艳阳天气,话音中的森冷却令人不寒而栗:“以后不许为了任何人下跪,否则,那人非死不可。”
一字字咬得分外清楚有力,似是威胁,又似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