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一切喧嚣吵杂仿佛都断了线,没有声音,没有景象,只剩下脑中茫然的空白。
那吻冰冷清淡,却仿佛要夺走夏倾鸾整个灵魂,慌乱地抬起眼,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望不到底,如同万劫不复的深渊,沉沦后便再无退路。
可是,这究竟代表什么呢?是因为爱到极致不分彼此,还是因为恨到尽头情愿毁天灭地?
那样一双冷酷无情的眼啊,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混杂着怒意的混乱气息自素白衣袖中铮然划出,红色的细弦蔓延在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周围瞬间收紧,夏倾鸾狠狠推开沉重的身躯,却似乎忘记了要如何恢复呼吸。
韦墨焰放开手,眼中的烈焰一点点冷去。脸侧,攥紧的拳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出吓人的青白色,拉紧的细弦割破了细长的手指,血滴顺着赤情蜿蜒而下,染红了夏倾鸾的指尖。
“我让你去杀他你不肯,对我,你却如此毫不留情。”带着苦涩的冷笑斜挂在嘴角,韦墨焰张开手,沾染着血迹的赤情跌落在地上,与灰尘混合成肮脏的颜色。
谁重要,谁不重要,还用再逼问吗?
原来自己的满心欢喜不过是一厢情愿,徒惹笑话。
议事厅外响起稳重的脚步声,原本阁主是定在这时间商议洛阳之行一事的,可当卢瀚海一行人迈进议事厅时看见的,却是手执赤情一身杀气的红弦,以及目光无神,手上犹自滴血的阁主韦墨焰。
“公子!”随行而来的云衣容一声尖叫,甚至忘了自己应该叫他阁主才对,提起裙角便跑了过去,却被韦墨焰肃杀的脸色吓得不敢擅自动弹。
眼前的场景根本不必解释,沈禹卿脸色一沉,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红弦的对手便执刀而上,直奔白色的背影挥下。
“住手!”
堇色身影横在夏倾鸾背后,力道万钧的弯刀在嗜血之前硬生生被挡住,竟是紫袖出手为夏倾鸾抗下了这一刀。
“紫袖堂主,你看清楚,这妖女要刺杀阁主!”沈禹卿咬着牙,恨恨地放下刀。
任周围的人如何不解争论,站在中央的两个人却都是沉默不语,刻意别开的目光中带着凌乱与痛楚。这两个比任何人都骄傲,比任何人自尊心都要高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先向对方低头呢?
“好了,都把刀剑收起来,这是阁主与红弦姑娘之间的事情,由不得我们插手。”紫袖看了一眼二人,微微轻叹。
好端端的不知道又闹什么误会,不过红弦未免冲动了一些,怎么可以对他出手呢?伤不到他的人,却会在他心上留下血流不止的伤痕。
“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阴冷决绝的声音从韦墨焰口中吐出,所有人都惊疑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不懂我说话吗?把红弦押下去关进水牢。”
少宰呼吸一滞,噗通半跪在地上:“阁主三思!红弦姑娘不过是一时冲动……”
“勾结重华门,私会息少渊,这都是冲动?”韦墨焰抓住夏倾鸾握着赤情的手腕,力道大得恨不得将之攥碎:“把她给我押下去,再有求情者一同责罚!”
整个大厅内悄无声息,红弦一向是阁主最亲近的部下,别说是关进水牢,曾经有人只因为对其出言不逊便被割了舌头,加上阁主一向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谁知道之后会不会翻脸处罚对红弦动手的人?
见无人敢动手,卢瀚海连胜冷笑:“胆子都被狗吃了?一群废物!你们不敢,我来!”
得到卢瀚海的眼色,沈禹卿略一点头,一左一右擒住夏倾鸾。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这半天夏倾鸾终于说了一句话,却不是期盼中的解释或道歉,韦墨焰的心越来越凉。
“息少渊值得你这么维护?”
“我说过,我跟他毫无关系,既然你不信就算了。”夏倾鸾卸下了一身防备,疲惫得只剩下几声低语,“不知不信,说再多又有何用。现在我倒觉得,也许和他在一起会比在你身边更轻松。”
韦墨焰有些动摇,这么久了,她从来没骗过自己。可是,为什么她宁愿违抗命令身陷囹圄也不肯杀了息少渊呢?这样反常的表现怎能让人相信。
“只要你杀了他,我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其实未必真的要杀息少渊,只要她说一句可以,那么无论息少渊死活他都不会再追究。
他只需要一句话,哪怕是谎言也好,让他能为自己虚构一条退路。
“我不会杀他的。”
门外的夕照点点揉碎在白色衣衫上,连惨白的脸色也镀上了柔和的金色,只是这温暖的颜色却暖不起心灰意冷。
夏倾鸾面向门外略略侧头,余光只能看见那只滴着血的手掌。不久前这只手还写满温柔,在磅礴雨幕的掩映下静默地将自己拥在怀中。
那一刻若是永恒该有多好。
“我不会杀他,正如我不会背叛你一样。”
转身的刹那,韦墨焰似乎听到了这句话。
又或许,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严格意义上说,水牢并不是个牢狱,而是当年建筑破月阁时所留下的地下空间。
在夏倾鸾还没有进入破月阁之前,紫袖是唯一陪在韦墨焰身边为他守护着身后的人,而在某次的征杀中紫袖中了奇火之毒,为了解毒,韦墨焰夺下能解天下之毒的水冥宫,从水冥宫内将千年寒冰运回破月阁地下融为冷水。从服用到沐浴,紫袖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解去身上的毒,而剩下的千年寒冰之水便留在了那里,成了令所有破月阁子弟闻之色变的水牢。
千年寒冰的透骨之寒,即便融为流水依然不减丝毫。
水牢平日很少使用,上一次还是因为原来的太微堂副堂主看不惯夏倾鸾,在演武时故意痛下杀手而被丢尽了水牢,十日后因为寒气攻心一命呜呼。
谁能想到,仅数月之后便轮到了夏倾鸾囚禁于此。
宽敞的地下大半地方被挖成了浅池,池中近乎蓝色的寒水波澜不惊,池边则是铁木结成的栏杆,从高高的牢顶直入水底。
这一个月来修习韦家内功心法颇有长进,但是在如此冷气森然的水牢之中依旧难以抵抗刺骨的寒冷,夏倾鸾蜷着身子坐在一尺多深的寒池之中,既不说话,也不抬头。
检查过牢门后卢瀚海示意沈禹卿离开,只留下一盏昏黄的莲花铜灯悬在灯座之上。
“卢堂主,虽然阁主这次龙颜大怒,甚至把红弦打入水牢,我还是担心没过几日她就会被放出来,如今阁主对她可算是神魂颠倒了。”
“不用担心,这一步步棋局都在我掌握之中。就算阁主怜香惜玉要放她出来,那时——”卢瀚海冷笑,一双冷酷的眼中高深莫测:“那时,也要有人可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