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征战已经耗尽了心力,夏倾鸾是真的想要找一处归宿,两个人相依相守,不离不弃。
“我——”
瓷器碎裂的刺耳声音打破了这一片与世隔绝的宁静,夏倾鸾蓦地推开韦墨焰背过身去。
云衣容怔怔地站在门前,脚下的茶杯残片浸着水迹沾满裙角,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只是听到那些话时仿佛天塌地陷,别说是托盘茶杯,便是一滴泪都拿不住了。
所有宁静祥和都被打碎,现实再次回到眼前。夏倾鸾擦掉眼泪,依旧让冷漠与坚硬成为自己的外壳。
“我有些不舒服,明日再练吧。”
夏倾鸾走出大门后韦墨焰才回过神,追到门口的时候白色纱衣已经转下楼梯,不见了踪影。
一句话的时间,只要再有一句话的时间他就可以牢牢地把心爱的女人刻印进自己生命里,却偏偏被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打乱了所有。
韦墨焰杀气重重的眼神吓坏了云衣容,也伤透了她。
那女人就算是天资绝色又如何?冷漠残忍,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只会一次次惹他发怒惹他伤心而已。
可是为什么他不肯看看自己,从东胡到兰陵,难道一腔的爱恋他从未感受到吗?因为他的出现失去了所有亲人,却宁愿远行万里追随他到陌生的地方,这一切付出为什么换不来他一抹淡笑一点温柔?
还要让自己亲眼见证,所爱之人是如何向另一个女人求婚。
“滚。”
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声音响起,一身肃杀的韦墨焰与刚才判若两人,从明朗的天神化为残酷的厉鬼。
空旷的阁内,只剩下无力跪在地上的云衣容。
这茶,她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去学习如何泡制才最好,只求让他在最无聊的时候能够想起云衣容这个名字。
交抱在双肩的细弱手指抖得厉害,云衣容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变成了酸痛,从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进攻着肺腑。
在家中经常被人提亲却一直心高气傲的她,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对她不理不睬的男人失魂落魄,还要陪着笑颜不动声色,全都是因为求不得,因为有红弦!
嘤嘤的哭声慢慢变成了悲凉的笑,而又渐渐化为凄厉的狂笑。
“红弦,唯有你,我绝对不会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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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夏倾鸾都茫然地坐在二层的观望台上,细密的雨幕连绵万里,连对面的山峦都难以看清。
还不知道明天要如何面对韦墨焰,冷静下来之后越来越不敢回忆之前听到的每一句话,若接受总觉不安,若拒绝,却又于心不忍。即将成为至尊王者的人,是自己该托付终身的对象吗?
“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狂妄自大到觊觎阁主身边的位置。”
卢瀚海负手站在夏倾鸾身侧,沧桑的脸上颇有嘲讽的味道:“倘若一身正气的萧将军见到自己女儿竟成了专门坏人姻缘的下贱女人,只怕是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夏倾鸾的脸蓦地苍白。
没错,卢瀚海说的够难听,可这些不是事实吗?
师父之命,指腹为婚,有谁不知道破月阁阁主的准夫人是紫袖?说什么两情相悦的都不过是借口,从一个痴情不悔的女人手中夺走她的一切,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如此残忍?
所有心思都逃不过老谋深算的卢瀚海眼睛,他要的正是这种结果,既然不能阻止阁主,那么就逼她远离好了。
“紫袖堂主受韦家牵连身陷青楼,作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都成了牺牲品,她余生所能依靠的唯有阁主而已,这也是她活下来的支撑。而你,嘴上说什么为了报仇而活,实际上却卖弄着姿色夺人所爱。你也不想想,不过半年而已,真以为阁主会爱你爱到连天下江山都不要,会为了一个身无长物的女人放弃相伴多年的未婚妻?”
夏倾鸾的脸色越来越差,投向雨幕之外的目光也越来越暗淡。这还不够,卢瀚海知道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趁胜追击。
黝黑的面孔凑近时夏倾鸾厌恶地想要躲开,可全身上下的力气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就连站着都是靠了栏杆的支撑。
这些话,抵得上最毒的毒药。
“阁主爱的,不过是月老传人这身份罢了。”卢瀚海冰冷的声音萦绕耳畔,躲不开,推不掉。
“天下想要得到你的男人只有两种:一种为了你的脸和身子,一种,为了玄机。撇开这两样你夏倾鸾什么都不是,刍狗不如。”
不是的,不是这样。
虽然他说过,女人于他不过是刍狗而已,但并肩而战的冷寂岁月中,他的眼神从未说谎。
即便都是弥天谎言,她偏要相信。
“卢堂主,”夏倾鸾用尽力气深深吸气:“论家世姿容,文才武学,我自知比不上紫袖堂主,可在他眼中也未必低贱如斯。你说我是恶人我便是,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善男信女,只是这挑拨之事未免不适合你的身份。”
这一局还是卢瀚海败了。之前他想不到曾经的少主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规划,而现在他更想不到,一个低微卑贱的女人仗着恩宠竟然也敢如此气焰嚣张。
若不是医娘私下告知,他还不知道韦墨焰已经痴迷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看来再不出手解决掉红弦,她必定成为韦家少主重掌武林盟主之位的业障。
“呵,很好,既然红弦姑娘一意孤行我也不再多说。不过你记住,有我卢瀚海在破月阁一天,少主的枕边人就决不会是你!”
辅佐了韦家两代家主的元老就这样拂袖而去,只留下意味深长的森冷言语。
夏倾鸾伸出手,阁楼外的雨线滴落在伤痕累累的掌心之中,冰凉清透。
如果世事都如这雨水一般干净,不必思来想去,那该多好。
于紫袖,她有着万分亏欠,然而感情不是你放手它便会属于另一个人的,爱了会有人心痛,不爱,却会两败俱伤。
远处的一声惊雷炸开了夜幕,这一刻算不上大悲大喜,不过是爱恨纠结罢了,至少要如何面对已经有了决定。
“罪孽已深,何妨再多一重。”
朱红楼台上白衣曳地,如果此时有人在阁下仰望,必定会被这乱世喧嚣中的一点华颜所倾倒。
她是夏倾鸾,此世为复仇而生的修罗恶鬼,从不害怕阎罗殿下孽镜台前加一句怨恨。
若有他相随相守,便是黄泉亦能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