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微寒料峭,觥一大早便守在门口,单薄身影开门出来时默默递上织锦云肩,换得清笑如玉。
“现在过去?”
“不,先帮我找样东西。”白秀手掌摊开,一团褶皱近乎碎屑的泛黄羊皮纸堆在掌心,隐约墨迹早已无法辨认。万俟皓月把纸团交到觥手中,指了指师父生前所居房屋:“月老前辈留下的石雕笼中有两个石球,师父曾经给我看过,两个中心都有一部分人为凹陷。这张纸条是从师傅手中拿来的,我试着拼凑了一下,正是开启暗阵的方法。如果所猜不错,那两个石球中应该各有一张纸条,分别是开阵与闭阵的方法。”
黑衣少年有些不耐:“救人我不拦你,何必还管他们出不出得来?”
“人不出来我怎么查看?”
“你总是有理。”
素衣不掩风华,清静如水的身影靠近,看着血迹微微渗出的肩头有些怅然:“等解决了鸾儿的事之后我再帮你重新包扎。粗手粗脚,也不知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也奇怪你这臭脾气是怎么过来的。”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往谷口方向望去,早晨山岚浓厚氤氲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略略沉吟,觥还是提步往月老房间走去:“我去找找。回来之前不许自己一个人先过去。”
面色温和的夜昙公子含笑点头,静静坐在小院石桌旁等他回来。
这般宁静再求不来,若能保护得住,便是竭尽性命在所不惜。
内力深达一定程度便可调行自身血脉,寒暑不侵,冷暖自知,所以破月阁一行人来往剑南并未多备衣物,亏着万俟皓月晚上差人送来了一袭锦衾,有韦墨焰细心照顾,沉睡中的夏倾鸾并未沾染半点风寒侵袭。
“她可好?”
关切问候在阵外响起,里面淡漠的男子头也不抬,声音清冷:“没死。”
风有些大,单薄的身子咳了几声,旁边黑衣少年眼中担忧一闪而过,不着痕迹地靠近搀扶。
“没事。觥,字条给我。”
毒王做事并不像爱徒那般缜密细致,大概是没想到万俟皓月会推测出暗阵尚有法可解,那张塞在另一个石球之中、后来被他随手放在床席之下的字条很容易就被觥找到了,而且由于很少端看,那张字条干净整洁毫无污损。
“此阵有法可解,但是需要几位倾力配合。”忍住肺腑间涌上的寒意,万俟皓月将字条交给萧乾表示并无作假,“五个阵眼要有人分别把守,在同一时间破除阵眼方可破阵,而这五个阵眼也只有功夫高强之人才能守得。”
“只要能破了这些烂糟糟的树,就算十个百个阵眼也无所谓。”九河捏了捏手腕,坚硬的骨关节咯咯作响。
昨日他还满目凶光出手如电,这会儿为了让阁主脱困也顾不得许多,反正有用之人便可联合,无用之人便可除去,从小到大他受的就是这种教导。
“如此甚好。韦阁主可还有什么疑义?”
细长眉睫微皱,声音低沉如雨:“尽快。山中雾气对她身体不好。”
万俟皓月回身点点头,极不情愿的黑衣少年沉着脸指着五处位置道:“这五处便是阵眼,最上的需要轻功极好之人镇守,最下这里,必须有足够内力能扛得住压力之人在。另外——”尽量掩去目光中的厌恨,觥的声调麻木而刻板,“阵内的主阵眼也许会受到波及,那女人,你最好放下。”
要让她离开自己身边?韦墨焰有些犹豫。
且不说破阵时会有何种冲击可能伤害到夏倾鸾,那个黑衣少年会不会趁破阵的刹那将人抢走十分难说,毕竟不忍伤她的是万俟皓月而非那个少年。然而他没得选择,唯有离开这个牢笼才能让万俟皓月为夏倾鸾解毒,再拖下去恐怕日久生变。
将夏倾鸾小心安放在身后不远处,又精心清理干净地上也许会划伤她的杂物后,韦墨焰不放心地回到暗阵中央。简单扫过五处阵眼,并无太过危险的地方。
“鬼影,你守树上,玄瞳、九河、少丞在侧,无论如何不能离开。”
“属下遵命。”几人齐齐答道。
万俟皓月于功武并不擅长,所以只在一旁加以提醒,倒是觥占据了最难守的一眼,毕竟除了韦墨焰外,这里只有他的内力最为深厚了。
“树上的阵眼是一只蝶形痕迹,另外四处都是埋在地下的石块,找到后准备好,我数三声,韦阁主击破脚下阵眼的同时,你们必须把所在位置的阵眼同时打破。”
众人点头表示了解,音容兼美的清雅公子却有丝犹豫,不无担忧地望向守着要地的觥:“我不知道这阵的破势会有多大,切记量力而行,不可硬扛。”
“守不住她出不来,你岂不是为难?”扯起嘴角一丝苦笑,觥淡淡摇头,“我扛得住,放心好了。”
和自己的性命相比,红弦对他来说更重要。
想要说些什么,可周围有许多陌生之人不太方便,万俟皓月只能点点头退到一旁,稳步沉声,字字清晰:“都准备好了?”
“随时候令。”
深吸口气,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
“一,二,三——”
韦墨焰单膝点地,一手撑着地面另一手凝力与掌心,通过万俟皓月的计算他已找好阵眼石块所在位置,等那最后一声响起,手掌猛地落下,霎时巨响隆隆土飞灰散,巨石碎裂之声自地下传来。
同一时间,四处阵眼几乎是同时传出闷响,作为阵眼的那棵铁木本该难以撼动,却在蝶形阵眼被重击后轰然断裂,其他三处阵眼也都一一破除,地动山摇之剧烈不及昆嵛山峰轰塌却也不遑多让,而所有震动在扩散开去后竟又重新聚拢,向离主阵眼最近的觥涌去。
难怪需要内力极为深厚之人镇守,原来破阵的力道全部都会归于此阵眼的人承受,如此霸道。
刚一接触袭来的波动,觥原本就白皙近乎苍白的脸色蓦地褪去全部血色,紧抿的唇角已经有隐隐血迹溢出,显然承受如此强烈的力道对他来说过于勉强。
“觥!离开!”
“不要动!”
两种截然相反的喝声来自万俟皓月与韦墨焰,永远站在谪仙般公子身后的黑衣少年这次没有听默默守护那人的话,而是接受了破月阁阁主的要求,坚守在原地不肯挪动。
若动了,那么破到一半的阵便会恢复,红弦还是要被困在阵中,给了那双冷寂眼眸温度的人无法获救,他会再度失望。
能用自己的命换他心愿达成,有何不可?
由始至终,罔顾生死,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