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嵛山夏倾鸾并不陌生,此山位于齐鲁之地,历来有仙山之祖美誉,巍峨耸立,万仞钻天,山中烟雾缭绕,颇有人间仙境之胜景。只是从未听说此山中还有什么血狱龙池,更不知龙芯果为何物,但若能除紫袖沉疴,便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往赴一试。
对她好的人,她亦会以性命相待。
“你可知道去往血狱龙池的具体路径?”夏倾鸾有些迫不及待,紫袖已病入膏肓,晚一天就是一天险。
“这些也是我近日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不可尽信,再说昆嵛山一带并非破月阁势力范围,山高水险,若是红弦姑娘有个三长两短,要我如何向阁主交代……”
“这你不用操心,”夏倾鸾目光坚定,“只要告诉我如何能取得龙芯果就好。”
一切尽在预料之中。云衣容垂首浅笑,不动声色。
昆嵛山,血狱龙池,龙芯果,这些都是真的,然而即便红弦费尽心力得来龙芯果也救不回痼疾遍入肺腑的紫袖。那东西是调养而用的圣草,如果在恶脉未破时与紫袖服下调理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如今却是做什么都晚了,等待那个紫衣雍容女子的,只有死路一条,或早或晚而已。
设计令红弦前往血狱龙池自然另有其他目的,这场戏,要继续演下去。
见云衣容咬着唇迟疑不决,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偏偏什么都不肯说,夏倾鸾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语气不由得重了一些:“有什么话尽管说,没时间再给你犹豫了。”
“时间,怕是等不及阁主和紫袖姐姐回来了。”
“此话怎讲?”
“据药典记载,龙芯果可摘取的时间很短,半年一次,一次,只有三天时间。”按照泠河派人交代的说法,云衣容一字不落全部重复给夏倾鸾听,“每年的腊月和六月月圆前后三天,只有这三天才龙芯果才会从血狱龙池中露出果实,如果到了时间不能及时摘取便会重新沉到池底,而那池子里的水是传说中戾气怨灵所化,妖邪得很,沾染上便会被恶鬼缠身,永世不得脱。”
或许常人不会相信这些听来怪异的传闻,可夏倾鸾自幼在月老的膝下长大,所见所闻许多都是人们不相信甚至摒弃的怪力乱神,虽不至于相信鬼怪之说,却也不会否认有些超越事理常规的东西存在。
而这些都是三途川的引魂索,勾着她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
沉吟片刻,为难之色漫上眉头。
如今正是六月龙芯果浮出池面的季节,再有七天便是月圆之夜,也就是说,八天之内必须赶到昆嵛山血狱龙池摘得龙芯果,否则只能等半年之后才有下次机会,而紫袖的身体怕是撑不到那么久远了。可韦墨焰不在阁中,能镇守此地的只有她和沈禹卿、华玉,本就凶险异常,若是她也离开,那么内部空虚的破月阁很有可能在众多敌对联合攻击下一朝倾覆。
夏倾鸾的犹豫让云衣容心急如擂鼓,如果她不去,所设下的埋伏前功尽弃。
“这样好了,反正我在程府也没什么事做,明日向爹爹说明后就由我去趟昆嵛山,如果能顺利把龙芯果带回来岂不是最好?”说完又担心不足以取信,纤纤素手静静放在隆起的腹部,云衣容目光中满是依恋,看起来分外宁和,“如果途中有什么不测,还求红弦姑娘能念在相公的情面上将我母子二人接回兰陵,衣容生是程家的人,死,也要作为程家的媳妇去见相公。”
心底最后的柔软再被触动,萧白终归是她一生放不下的结,弟弟的死让夏倾鸾深陷在自责之中,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即将初为人母弟媳与萧家最后的血脉断绝?何况,这件事本就该她去做,她亏欠紫袖的情分太多太多,也该为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做些什么了。
“云姑娘,”再不可以动摇,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犹豫错过唯一机会。淡漠双眸第一次在云衣容面前有了些许其他光彩,语气中决绝之意甚明:“把你所知有关龙芯果的所有事情告诉我,我马上启程。”
“大恩不言谢,衣容身体不便,权且以茶代酒敬红弦姑娘一杯,紫袖姐姐的病就拜托你了。”提起桌上茶壶倾到,广袖轻掩将杯中苦涩凉茶一饮而尽,覆杯,滴水不留。
“不必如此见外。得姐妹如此,紫袖堂主真是好福气。”云衣容的言行让夏倾鸾颇为慨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姐妹却能情深至此,让她想起了被送走远离江湖纷争的那个少年。
少宰。
他在看不见的远方可好?
沈禹卿赶到时,简单近乎枯燥的房间内只剩下杏衫桃裾的少妇立于窗前,目光遥遥望向雾霭层层的远山深水。
“红弦堂主呢?”面色阴沉的天市堂副堂主侧头,低声问守在门前的少丞。
“去看我家相公了。”云衣容淡笑着打断欲回答的少丞,“下个月我就会产下萧家唯一的血脉,她去告诉相公,让他泉下有知能保我母子平安。沈堂主,你的疑心未免过甚。”
少丞亦在旁边轻轻点头,刚才红弦面无表情地出门策马直往对面深山方向而去,当是祭拜家人去了吧。
一声冷哼,沈禹卿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毫不顾及旧情下了逐客令:“送医娘回程府。以后但凡没有阁主允许,不许任何无关之人进入阁内。”
断绝她与红弦接触的所有道路,至少能多一分保障。
只是沈禹卿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为夏倾鸾织就的天罗地网已经布下,在他企图从源头堵截灾厄时,那袭冷肃的身影早就一人一弦踏上了通往阴谋与复仇之路。
属于云衣容的复仇。
离开破月阁,路边早有马车等候,云衣容摆手示意想要独自走上一程,车夫远远驾着车跟在她身后。
腹部高隆,已是怀胎近九个月,连走路都很困难。
不过没关系,这个孩子就算是没有了也无关紧要,他从未被期待降生到这个世上,生生死死又有谁会在乎呢?连他的娘亲,都不想要他。明明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上带着冷笑,手指轻轻滑过路边粗糙的树干。
萧白,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多好,至少世间可有一个让我爱让我珍惜之人,总不至……
总不至沦为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