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学习阵图时师父就说过,不要以为懂了阵法看破了阵眼就能安然无恙,布阵高手的可怕之处在于,即便你了解了一切仍然无法与之抗衡,研究阵法之人,最有力也最无力。
七杀阵的变化远不及六仪九宫阵,然而杀伤力与破解的难度高了不知多少倍。夏倾鸾身陷阵中,头脑飞速地转着,却始终想不出要如何脱险,这七阵是依着她和韦墨焰两人不足之处而设,可见容真狡猾多端,实难对付。
眼见夏倾鸾困于阵中不断受伤,韦墨焰却毫无办法,纵是墨衡剑再锋利也斩不断缠住自己的罡风,别说去救她,便是想要逃脱这阵图都无从下手。
“韦阁主何苦白费力气,这困字阵难缠至极,没有红弦姑娘指点绝无逃脱可能。可是你看,哎……”容真笑得前仰后合,已经近乎癫狂状态:“红弦姑娘自身难保,那最狠的一阵便是困住她的杀字阵。换做韦阁主想要破此阵易如反掌,可红弦姑娘就不行了,知道如何破阵又能怎样,自己实力不济,韦阁主你又身陷囹圄,二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折磨罢了。”
韦墨焰功夫高深莫测却不懂布阵之道,简简单单的困字阵便可禁锢,夏倾鸾通彻阵法却疏于武功,望着阵眼无力破解,想指点韦墨焰又自顾不暇。这七杀阵有杀有困,有陷有迷,用来对付这二人再合适不过。
这样下去,即便不被困死也要毒发而死,剩下韦墨焰独自面对容真还不知道什么个结果。夏倾鸾一咬牙,简单地用龙弦结成简陋的防御阵挡在身后,不再理会四面袭来的藤条,认真地查看着地上的蜡烛。
“站在原地别动,左三步后五步。”
夏倾鸾放弃躲闪的时候,韦墨焰真想把整个天狐教夷为平地,说什么覆了天下也不会让人伤她半分,结果却要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伤痕累累!
而他能做的,也只是按照夏倾鸾的指引麻木地挪动脚步。
“右后方三步——”一声闷哼,又一篷血雾爆开。
即便是龙弦也抵不住如此频繁的攻击,更何况是仓促间布下的阵,可夏倾鸾除了支撑下去之外别无选择,只有韦墨焰先行脱困才有一线生机。
“阵眼就在你站的地方附近,藏在其他蜡烛之后,火光最黯淡的那一个,把它熄灭……”一阵眩晕袭来,完成任务的夏倾鸾扶着青藤瘫在地上,背后几处伤痕如火烧般撕裂疼痛,原本大红色的衣衫已经染满了暗红的血迹。
“倾鸾!”韦墨焰一脚踢开作为阵眼的蜡烛,罡风一散,十余步的距离转眼间飞跃而过,墨衡剑快速有力地划过青藤牢笼,舞动的藤条瞬间枯萎。
地上的夏倾鸾俨然成了血人,四散的裙角如同盛开的大红花朵,拥着这朵奇葩的玄色身影也沾染了这片猩红,暴烈的杀气再也控制不住彻底蔓延开去。
容真愣愣地站在高台上,她不明白,红弦一举一动都在抗拒着韦墨焰对她的好,为什么却又甘愿为他连命都不要?眼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奄奄一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足以崩毁人的心智,她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刺激韦墨焰爆发,或者只是单纯地想保护他而已?
一瞬间,下面的两个身影仿佛与二十年前重合,生离死别,天人永隔的回忆。
若不是韦不归的出现,本来她可以与那人逍遥一世,然后选择个没有纷争恩怨的地方相守白头。
恍惚间,一道凌厉如剑的目光盯在容真脸上,终于让她收回了遐思,眼前还有最后的敌人,她这一生最后一个心愿。
“韦墨焰,疼吗?是不是心疼得想死?”笑了许久连声音都已经嘶哑,但一想到大仇即将得报,容真又不由得兴奋起来:“七杀阵,绝七杀,这本是为你准备的,是她不好非要保护你,活该去死!不过她不会这么轻松就死掉,你们都要像花笼教主一样,受尽这世上最痛苦的折磨之后才慢慢死去!”
花笼?
夏倾鸾朦胧的意识中搜索着这两个字,她听过的,花笼。
“容真……”听得怀中人微弱的声音,韦墨焰一阵狂喜,急忙低下头仔细倾听。
“她不是天狐教教主……花笼、花笼才是……”
盼了半天却是这种没用的话,也罢,至少知道她还活着。韦墨焰封住她周身几道大穴以减少失血,一手抱人,一手执剑,步步向高台逼去,所过之处阵图尽毁。
“我本打算杀了你后接收天狐教,现在看来,天狐教可以从这世上抹去了。”冷峻的目光不带一丝感情,只有酷烈的杀意磅礴而来,相距还有十步之遥时容真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这男人身上的气息,与二十年前只手称霸天下的青年豪侠韦不归大相径庭,可他的魄力与霸者之气比起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二十年,二十年的怨恨能否得报就在此一举,若能得手便是为花笼教主报了仇,若是失败……但愿那人会在黄泉之下含笑等她。
韦墨焰终于还是踏上了高台中心,容真避无可避,一手攀着石壁上的莲花灯座紧靠于墙,淡灰色的眸中涌起片片绝望。
“果然我还是杀不了你。”不知为何,刚才的癫狂状态一扫而空,现在的容真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稚嫩的面孔上笑容恬淡,“韦阁主,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死在你父亲刀下,二十年后我亦因你而死。我与他并无后人,这仇,眼见是要报不了了。不过你也别得意,天狐教即便是灭亡也不会亡于破月阁之手,能夺走我们生命和信仰的,唯有它而已!”
平静的声音忽而转为凄厉,韦墨焰察觉态势不对想要阻止时已然来不及。
容真手中的莲花灯座竟然是个机关,扭转下去后立刻从大殿穹顶传来机关转动的吱嘎响声,隐隐带着类似野兽的咆哮。那机关下落的速度极快,韦墨焰刚把夏倾鸾放在一边地上,巨大的石制囚笼便轰然落于地面,一阵锐齿摩擦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白如云雪的皮毛,澄碧似水的眼睛,庞然的身躯后拖着三条蓬松的巨尾,一缕凛寒的目光逡巡着周围的人与景,仿佛是在重新认知沉睡许久后再次看见的这个世界。
千年天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