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润二十二年正月未过,昼见扫彗,五星经天,有妖光现于南方。
又三日,破月阁倾力北上,横扫中原,一时血雨腥风戮杀弥天,后世称之为倾月一战。
那一战并未能如预料般速战速决,或是先前各自明哲保身的诸多门派明白了唇亡齿寒之理,在破月阁攻进洛阳的时候,本已被武林唾弃的重华门终于得到各方支援,联手对抗者有之,后方截断者有之,战线从焉龙山南四十里一直漫漫拉到江南兰陵城外。
而毒王谷如韦墨焰推测那般并未参战。
“离开兰陵已近一月却毫无进展。没到那些自诩正义之士的门派竟然肯灰头土脸去帮息赢风这败类,真是可笑。”
“人心本如此,只求自利,哪管天道。”玄色衣衫的男子望着环绕四周黛色青山,面上淡然如水,“这世上没有善与恶,也没有神与魔,善恶不过是为自己谋得利益的理由罢了,而神魔,都是败在人心下的虚妄。”
少弼苦笑摇头,说什么无神无魔,他便是人心中的神或魔,敬他者赞之为神,憎他者咒之为魔,总之并非红尘俗世凡人一个。
“阁中可有什么消息?”
“暂无——红弦堂主那边有沈副堂主照看,大可放心。”少弼知道他心中在意为何,将谋略实力都远在自己之上的天市堂副堂主留在兰陵,阁主宁可舍一得力心腹也要保红弦平安,这份心思,天下还有几人不知?怕是一月未见,心里早已思念成疾了吧。
强势如他,也逃不过人间情痴。
四方征战,金戈铁马,人间尘迹血污染不得他点滴,总是无情无色的面上偶尔会见到一丝失神,却反而让高高在上的人中之龙更令人想要接近。
“阁主。”湖边精舍外,策驰而来的翩翩人影落马于前,白竹洞箫在腰间被呼啸风声带出几声低吟,如泣如诉。颀长清雅的男子语气平静,所说之事却凶险异常:“大概数百人正往此处赶来,当是斩剑山庄、锦绣宫、凌云七馆与清安教等门派,以现在速度入夜前应该会出现。”
“终于来了。”
韦墨焰长长吐息。
他等这天已经很久,一处处去歼灭敌人太过繁琐,莫不如等他们一起攻来斩草除根。
至于有没有这实力,谁知道呢?
他只知道自己不会死于别人剑下,能夺他性命者唯苍天而已。不,就算是苍天也不能定他生死,他的命,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
“华玉,少弼,去集合人马,迎战。”
“属下遵命。”
冷风又起,湖面波光潋滟,一波波打破沉静的宿命,也不知向来温暖的兰陵,如今可有人仍旧心寒?
日落月升之时,天边凝重晚霞尚未退去,密集的人影已经远远现于视野之中,马蹄踏起的灰尘遮蔽天日,气势汹汹。
没有不入流的子弟也没有怕死之人,这群人是十余大门派最强之人组成,各自带着不落二流的心腹前来,目的,诛韦墨焰,灭破月阁,还武林平静,江山安宁。
及至近了才看得清,湖边只有寥寥数十人,均是破月阁堂主宿主,而中负手而立的冷漠男人,赫然正是前任武林盟主之子,被视作人中之龙的破月阁阁主,韦墨焰。
“韦阁主当真有勇有谋,仅凭这点人数便敢迎战我等,不知是自负过甚,亦或是自暴自弃?”马上笑吟吟的男子轻摇羽扇,一看便知是清安教掌门扶余。
“只等你们来,让我省些时间罢了。”
好大的口气。扶余与身侧几位武林名宿对视,略感可笑的同时也极不自然地产生一丝惧意。眼前的男人如同一个打不破的神话,短短两年间几乎将动荡纷乱数年的武林一统,更是将第一大门派重华门打得无力还击,若不是各门派互相鼓气,今天的联盟或许根本没人敢来到这里面对他。
斩剑山庄庄主看似宽厚老实满面和气,开口却字字见血:“破月阁若肯安于江南我们自不会多问,但韦阁主手伸得太长,独占玄机之秘还要再将天下握于掌中,这点,我们是无论如何不能坐视的。”
“岂止不能坐视,破月阁杀人无数,多少豪侠名士都命丧你们手中,血债终究要血来偿!”
“血债血偿吗……”寒如霜雪的面上一丝冷笑,负手而立的男子目光侧向湖面,丝毫无担忧之意,“如果,你们有这实力。”
“乳臭未干,自以为是。”方才喊出血债血偿四字的锦绣宫宫主亦是冷笑,只是一介女流,任她如何目光凌厉依旧及不上韦墨焰那样的迫人气势。
若要口舌之争韦墨焰自是不耐烦,与这些道貌岸然自诩正义的伪君子说话,便是一句他也嫌多。
“总之,能走出这山谷的只有一方,要如何求生你们自行选择。”
求生?不过数十人而已面对几倍于己的力量还敢口出狂言,无论单打独斗还是如战争一般蜂拥而上,结局都不可能是他安然离开。就算是要求生,那也是他这个冷血无情的破月阁阁主!
然而能站在此处的终究没有愚者,面武林对公敌更要保住荣耀,谁也不想在日后排位中因为倨傲而被小瞧。
扶余沉吟片刻后与周围几大门派首领耳语几句,再抬头脸上略带笑意,想来是与其他人达成了什么共识,就连语气也多了三分自信:“既然韦阁主想要见个分晓,那么不如公平一些,我们自不会以多欺少,只要韦阁主能在功夫上折服诸位豪杰,去留任君,如何?”
“卑鄙!”九河脱口道。
一对一比拼看似公平,实际上却是要阁主轮番对战各门派高手,这般车轮战下来如何能扛得住?说什么名门正派浩气荡然,不过是些卑鄙小人互相吹捧,让人恶心得很。
“卑鄙?破月阁血洗手无寸铁的万俟世家,又屠戮诸多无辜之士,论起卑鄙无耻谁人能出其右?若不愿公平对战也好,你们这寥寥几十人如果能凭实力闯出一条血路,也可算是种方法。”
对方是咬定他们人少打算不留活口了。华玉眉目微沉:“不知扶掌门所说的挑战怎算?是要我们阁主一人战你们一众,还是说我等下属均有权力迎战?”
“都说了公平起见,自然许你们全部参与。”扶余道。
“阁主。”华玉移到韦墨焰身边压低声音,“我们先行迎战胜算更大一些。”
对方人多势众,虽然其中不乏功夫平平之辈,可一整轮下来便是天纵奇资无人知其根底的阁主想来也难以坚持,若是由他和其他堂主宿主先行迎战,至少可以消耗对方不少人数力量,伺机得一出路。
然而那袭淡漠的身影只是随意扬了扬手。
“不必。”扑面细风和煦,却带着凛凛寒气与杀意,“所有人,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