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跪在石像前,身体不自主地抖动,嘴里在反复念叨着什么。
看着那道背影,随之一道影像在艾思宇脑海闪过——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真如小诺所说是一个极强的修神者?但他为何会跪拜这里?那座神像又是谁,会让一个修神强者表现出如此惧意?”
艾思宇仍站在古庙前,凝望着那道身影。
“年轻人,你来了。进来吧,我在这等你很久了。”一道满是沧桑的话语自古庙深处传来。
跪拜的那道身影慢慢站起身,转头的瞬间,面孔在月光下朦胧不清。但远处的艾思宇,还是辨认出他是谁。
“进来啊,孩子。我在这里等了你几个时辰了。”
艾思宇右手轻动,青绿色的古剑出现在手中,小心的向古庙深处走去。
“收起你那把古剑吧!我承认它很强大,但此时的它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作用。年轻人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艾思宇还是极为小心,将六阶高手的气息完全释放出来。
老人站在石像前一阵苦笑“这个文明的社会怎会发展到如此!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失去了!可悲!可笑啊!”
“年轻人,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吧?说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两人相隔几米,老人的话语有些调侃的意味。
艾思宇也尽力平息内心的波动,尝试从老人身上得到一些答案。
“前辈说笑了,那日晚辈无知。冒然相救,还请前辈见谅。”
“年轻人,不要说得这么客气,我这把老骨头这点修为与你的成就比起来,形同蝼蚁一般。”老人一副慈祥的面孔,不复以往的癫疯醉态。
“老前辈说笑了,我不过六阶的实力,连神级都未达到,怎可与您相比!”
“哈哈...年轻人。我虽然老了,但眼睛不浊,我看的是你的未来。孩子,有没有兴趣陪我老头子对饮一番。”
老人话语间虽然有些沙哑,但笑声却依如洪钟。艾思宇笑着点了点头,但那把古剑却未曾离手。
“年轻人,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弄些酒菜,与你对饮千杯。”
话语刚落,老人身前空间一阵波动,老人消失在波动中。
看着身前这些石像,一座座早已被岁月浸蚀的无法辨认,甚至有的早已残破不堪。
凝视间,胸前古玉又泛起阵阵微凉。微凉入体,似一根导火线,引燃脑海中一片片记忆。
“坠落的巨鸟,失去半颗头颅的远古巨人,凄美的十八翼天使,满眼血泪的神秘男子......”
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一个个场景让心灵再次受到震撼。艾思宇从画面中醒来,眼角溢出一串泪水。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每次看到这些画面,都禁不住流泪。泪水的流出出于一种本能,一种如失去至亲的人,面对遗体时而哭泣的本能。
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回来,此时正站在他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他。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感。
老人轻拍他的肩头“你能从石像中看到一些特别的东西吗?”
艾思宇表情有些迷离,更有一些忧伤。轻轻点头“是一场战争,是一群人不断同一位男子的战争。但他们最后都死得过于凄惨。”
老人眼中也流过一抹悲伤,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明知道结果很凄惨,但还是有很多人愿为它付出。”老人的话语中有着更多的是无奈。
“前辈能告诉我,那是一场怎样的战争吗?”
老人一生叹息,“年轻人,走陪我痛饮一番。有些事也许不知道会更好。”老人向门外走去,艾思宇未做犹豫,紧随其后。
月光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摆放在庙门前。几碟小菜,两坛美酒已陈列在桌上。在月光的清辉下,有着无限的诗意。
老人坐下,艾思宇忙拿起身旁的酒坛斟满酒杯。老人接过酒杯,双手微颤,眼神中有些许忧郁。
“年轻人,咱们第一杯就敬这些孤寂的石像如何?”
此时的艾思宇受到一种不知名的情感所渲染,收起手中的古剑,拿起酒杯“好!这第一杯就敬这孤寂的石像!”
抬手间,一杯浓烈的液体浸入喉咙。再次将酒杯斟满,接连三杯过后。老人从那抹忧伤中走出,此时的他更似一位贪杯的老者。
老人轻举酒杯,慢慢咀嚼口中的菜肴。眼睛紧盯着对面的艾思宇,表情忽然变得极为坚毅,心里在做着艰难的决定。杯握在手中,唇在杯边紧贴着,一丝酒水沾染苍白的红唇。仰头,抬手,一股浓烈的液体涌入体内。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年轻人,你面前这条修神之路,并非想象中的那样风光伟岸。这是一条满是血与泪的不归路,这条路完全是由一根根白骨累积而成。行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最终的结果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将面临着无尽的悲伤。”
老人稍作停顿又继续说道“失败的人悲伤,是因为他们还有太多的梦没有去完成,他们还有他多的路未去走完。令他们更为伤心的是,他们以往付出太多的血与泪。他们之中有些人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于是含恨轮于六道。在六道中,他们不愿忘记以前的自我。他们还有着以往的高傲,他们还有着以往的追求。他们还有这以往的修为,只是轮于六道,时间蚕食了他们的那份记忆。于是,他们飘荡在这片神奇的远古大陆上,化成一条条幽灵体。他们在寻找着什么,但亿万年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寻找这什么。他们还保留着生前的大部分实力,有着极强的攻击力。如果有一天,你在极其阴暗的地方遇到他们,不要轻易招惹。”
“而对于成功者,他们虽然站在实力的最巅峰,但与那些失败者相比,他们所得到的不过是无尽的苦与痛。他们付出太多的血与泪,将自身实力提升到巅峰,如神明般存在,受万人敬仰,受亿人膜拜。他们掌握着一些人的命运,以天地为局,以众生为棋,生杀、玩乐、取闹、随意安排他人命运。他们自以为成功,但谁又知他们也在一盘棋局中。他们不过是更高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他们自以为自己已主掌了自己的命运时,早已被安排好了命运的轨迹。当某一天他们懂得自己在这条路上失去的是什么时,他们才醒来。他们虽然容颜未变,但心却在慢慢死去。他们想起自己身边缺少的是挚友,是亲人。但那些至亲真友早已轮于六道,不知身在何处。于是他们陷入无尽的孤寂中。”
听到这里,艾思宇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气体进入体内,可那颗激动地心却未能平静。
“孩子,怕了吗?”老人有些醉态,抬头凝望着艾思宇。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他不知如何回答。脑海中不自主地回想起母亲的一番话:“放心去做,用心去做,不要有什么顾虑。到了那里一定要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还记得疯叔那句话吗‘做自己也需要实力’这句话不无道理。”
“放心去做,用心去做,做自己也需要实力。是啊!我还在犹豫什么?做自己需要实力,我的一生只愿做自己,所以我必须要走这条路。”艾思宇心中燃起一种激情,一个决定更加坚毅。
“不怕”两个字平淡地从口中流出。
老人略有欣喜地点着头。“孩子这条路不仅斗的是实力,更多的是心机。这条路上有太多的钩心斗角,为了利益,有人可以出卖肉体,甚至是灵魂。为了成功,有的人迷失了自我,弑杀父母,残害兄长。”
听到这些,艾思宇一阵苦笑,心底一阵叹息:“哪个世界不都这样,肉体,灵魂,道德,亲情,友情在利益面前显得过于苍白。”
月光下,两个轮廓依稀可辨。远处的杨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曳,划在地面发出一阵沙沙声响。与树枝上昆虫的鸣叫相依相衬,是一番别样的美。
天空上不断有飞行魔兽掠过,留下一道道破风声,最后消失在淡淡的云层中。
不远处的野花散发出阵阵幽香,与空气中的酒香混合更加令人痴醉。
月光,杨柳,清风,花香,虫鸣,淡云,美酒,知音构成一幅完美的画卷。
一老一小两人斟满手中杯,轻举起,相视一笑。酒已入体,向外渗出出一股股热辣。
这一夜,两人谈了很多。修神,为人处世,政治,经济,阅历,两人无话不谈。但两人都未提及自己的姓名,身世,因为两人知道,名字只是一个名词,在岁月的洗礼中它又有何意义。
因为两人知道,身世只是过去,两人在乎的都是眼前和将来。一个人有再好的身世背景,在绝对实力面前毫无发言权。一切还得靠自己,走完那条属于自己的路。
当东方泛起一片灰白,老人扬起头,又是一杯酒下肚。“年轻人,今晚老头子我不白过,结识了你,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临别时我送你两样东西,希望在修神之路上可以帮到你。”
老人边说手边在空中滑动,一团如皮肤一样的东西出现在手中。
“喏,一件是寒冰丝套,一件是寒冰丝面皮。他们都是采自这片大陆的至阴之地,取其最深层的亿年寒冰,经过炼器师锻炼千年而成。”
“寒冰丝套为佩戴在手上的防御法器,有了它你的手可以在任意火焰中出入毫无伤害,哪怕是世界上至强的异火也对你造成不了伤害。”
“另一件寒冰丝面皮,则是佩戴在面部的防御法器。它可以隐去你原本的面目。怎么样,够...够牛吧!”
老人舌头已有些不听使唤,勉强说完这番话,又恢复了以往的醉态。
艾思宇极为珍视这两件礼物,将其放入怀里。当两件法器接触身体时,一阵寒意涌入体内,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哇,真凉啊,不愧可以抵抗各种火。”
“老前辈,今天就不在喝了。小辈酒量不胜,我们回城吧!”艾思宇恭敬地说道。
“小友,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多坐一会,回忆一下我的过去。”老人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目光有些涣散。
“也好,那晚辈再次别过,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艾思宇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老人又恢复了常态,轻声说道:“孩子,去尝试,去追寻,去面对吧!人不轻狂枉少年,用你的年少去写书一首首壮丽的歌。你的身体,你的命运早已注定。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将来,要看你的选择。但我更希望你走完那条路,纵使路上有太多的流血,纵使路上有不尽的泪水,纵使路上有无数的苦痛,你也应去面对,只因你并非芸芸众生中的微小角色,你也并非沧海桑田中的舟虞芥子,你更非那无尽岁月的匆匆过客。谁无年少,谁无轻狂,没有悔恨的人生不算完美。未曾为自己命运拼搏过的人生又有何意义!”
老人回望着石像,眼角闪过一丝晶莹,最后消失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