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瓶中是上古凶兽犼的元神,已用数十道封印加持,将其置于碧渊底,此后任何人不可接近,切记切记。”
绯霞天宫,九方瑶台,洛水玉在九重天散出淡淡金光,仙梯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绯紫色烟霞丝丝缕缕,浮游周际。
“我已与六大宗门缔结血契,只要我不死,暹罗王便不敢收取一人性命,仙魔大战后,人间生灵涂炭,那高如楼台的尸骨我是再也见不得了。”
古神禾凝温柔清浅,俯瞰脚下人世,若怜子慈母。
“多谢神尊。”
禾凝古神几万年如一日,守护人界,悲悯众生,零落和白芷心中温热,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这一世,是谁?”
纵使是庇佑这人间的最后一位神,凝视这世间沧海桑田几万年,禾凝也想随人一般,因果循环,生老病死,感受人世的烟火人情。
“云遥灵女,白念昔。”
“好。”
禾凝缓缓点头。
白芷明显感受到古神的苍老。
“让我做您的辅神?可好?”
面前叫白芷的小姑娘灵动得过分,很是讨喜。
“当然好。“
禾凝也随着她笑。
古神若罹难,辅神便要用命换,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禾凝有一瞬恍惚,眼前似又出现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她的上一位辅神,林夜洛。
少年战神,战死于昆仑山北。
一百年后,碧渊。
“小金乌,不要去。”
无数粉色榴花落在碧渊之上,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陌千寒失声叫道,然而为时已晚,只见粉妆玉琢的小姑娘一只小脚已踏入澄碧的池水。
碧渊之下,被铁链束缚四肢的凶兽感受到异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小姑娘吓得不知所措,陌千寒一把将其抱了上岸。
零落仙君及时赶到,手边结印生风,一时间,数道封印从天而降,金光闪闪。
“以后切不可再到这里来。”
零落仙君一脸凝重,“犼万万不可再被放出,否则天庭人间,毁于一旦。”
“是小神失职,小神甘愿受罚。”
陌千寒垂首凝眸,自知罪孽深重。
零落仙君执掌世间人、妖、仙生死轮回以及命格,小金乌生来便是陌千寒的劫神,四海八荒内,只有她一位劫神,此消彼长,互为因果,恩怨纠结,零落曾以混沌萤火诛杀劫神,是陌千寒拼死相护。
说起来,陌千寒是与他一同修道的师兄,纵使零落已是众仙之首,对陌千寒也要敬让三分,陌千寒执意护住小金乌,零落无计可施。
此时,零落看看小金乌,又看看陌千寒,一脸无奈。
“戒律阁,自来领罚。”“零落叹了口气,说着,拂袖而去。
“是,恭送仙君。”
渊底凶兽挣扎了一番后恢复平静,嘴角却勾起一丝邪笑。
碧水之上,黑雾四起。
回头看被唤作小金乌的姑娘,由陌千寒抱着,小金乌做错了事,低着头猫在他怀里一声不响,无人发现她的一个脚趾已经变成诡异的祖母绿。
当夜,小金乌发狂,暴毙于寒霖阁。
一向镇定如寒潭的陌千寒一时间发了疯,提着刀便往碧渊走,一路上前来阻拦的仙侍无数,都被他一掌打趴,幸亏零落及时拦下,将其关入雪牢。
寒霖阁内,小金乌安安静静地躺着,宛若熟睡,一抹绿意自小金乌幼小尸体中抽离,沿着仙梯悄悄飘下人间,九天云霄血云重重,洛水玉暗淡无光。
人间,苏府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是位小姐。”
屋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树木像癫狂的野兽,发出可怖的嘶吼。
屋内的蜡烛被风卷灭,一记惊雷“轰”地响起。
“啊——“
接生婆发出惊恐的喊叫。
众人借着雷光看见正在产子的夫人苦痛万状,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剪刀,鲜血自太阳穴喷涌而出。
门外,屋顶绿意大盛。云遥之北有枯泽,诡秘荒凉如无人之境,绯色云霞血染长空。
“夜洛哥哥,你快来啊,这有朵好美的花……”
烟霞变幻万千,映出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倩影,犹如一幅浓墨晕染的古画,少女低声惊呼,带着难掩的激动与欢喜,伸手便要将一朵苍白似玉的花摘入囊中。
“等等,小心有毒。”
被唤作“夜洛哥哥”的蓝衣少年来到女子身旁,堪堪拦下了女子的动作。
女子点点头,抬头瞄了一眼少年肃然的神情,悻悻收手,乖巧地躲到他身后,终归是孩子心性,难抑好奇微微探头,好似好奇的小猫。
只见这花依附树干之上,通体晶莹惨白,只靠一根细长的根支撑着娇小的花体,白色花瓣形状怪异,风起时花枝颤乱,仿似幽灵倒挂视人,又似鬼魂咧嘴嘲笑众生,道不出的诡异。
林夜洛打量许久,只觉浑身毛骨悚然,脑中忽然记起师父曾说过越好看的花越不能轻易触碰。
是了,这白花虽美,却透着鬼气。
林夜洛看向身后稚气未脱的姑娘,见她望着白花的眼闪闪发光几欲垂涎,他摇了摇头发笑,若自己不拦,这傻姑娘该会将这花几口吞了。
“哥哥,我想要。”
果然,姑娘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学着那些大她几岁的怀春师姐自以为妩媚的笑,然而她当然学不像,挤眉弄眼的样子令夜洛笑出了声,肉肉的小脸上平添了一股傻气。
“阿念呀,你摘它回去作甚?”
“我呀,我把它插到瓶子里,摆在师父房里供她欣赏……”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有模有样地比划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每次把摘回去的野花蘸着蜜吃光的人不是她。
“阿念,这花甚是奇特,我知你喜欢,但若摘了它,却是可惜这独色了,你看这荒沼,哪里还有第二株了?”
林夜洛蹲下来,与姑娘平视,语气温和,眼神中有姑娘这个年纪看不懂的情愫,那是一种同样温和的沉淀下来的、早已置于心底的感情。
面前的脸温润诚挚,煞是好看,姑娘看看他,又看看那白花,眉毛拧作一团,和另外一个一口蜜一朵花的自己作殊死搏斗。
看着姑娘嘟着嘴委屈巴巴的样子,夜洛又笑了,他摇摇头道:“太阳快下山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出门前请师姐做的海棠糕现在该熟了。”
相比于花,她更难拒绝的是酸甜软糯的海棠糕。
刚刚还苦苦挣扎的姑娘,顿时两眼放光,“那好啊,回去,我们回去……”
说着,拉着他的手便要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叫着“快些,快些……”
林夜洛沉沉望了白花一眼,不知所思,转头看着阿念的背影却又笑意盎然,“不急不急,慢些……”
荒古沼泽之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尽情奔跑,长风撩起墨发,衣带簌簌作响,留下身后一路的踏碎的乱花和笑语。
那被二人抛至脑后的树林一角,许多白花自数干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那棵母树如垂死的老人轰地倒了。
却不知过了何时,阿念在荒沼如墨的夜色中醒来,四周浮动着雾气,看不清任何人的踪影,阿念低头,发现手中紧攥着那朵泛着幽幽的银光的白花。
这花……怎会在我手上?哥哥呢?
她心下蓦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夜洛哥哥,夜洛哥哥……”
她头发披散着,衣服也被雾气打湿了,夜色浓重的像一口大锅,她很冷很害怕,然而任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苍茫的沼泽寂然无语,只有一团又一团的乌鹊惊起腾飞。
阿念怔怔看着手中的花,崩溃大哭起来。
回到云遥山时已是夜半,不见师父人影,她早已疲累至极,不及思虑,沾席便倒头昏睡过去……
夜深星淡,云遥陈尸殿内,一具具尸体上有嫩芽细细密密的冒出来,顷刻便化作一朵朵白花,无数硕大的白花无风自动,宛若邪魅的死灵,迎着月光,满满邪性张扬的笑。
与此同时,殿内传来细微异响,仿佛有无数人正慢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