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接到社区派出所的电话,费南斯立马爬起来,去派出所。
等这通电话已经等了一夜。
一个年轻的圆脸女警问了一些问题后,让费南斯签了字。
费南斯问:“能见见那两个抢我东西的人吗?”
女警看了她一眼,问:“见他们俩干什么?不怕打击报复吗?”
费南斯摇头,笑着说:“不怕。昨晚上压根没有看清楚他俩的样子,想好好认认。和家里人也说说,让他们也注意注意。”
女警笑了,说:“也好。顺便你提醒一下小区的邻居,晚上都早点回家。”
寸头抱着腿睡着了。戴帽子的小伙子帽子摘了,露出一头黑色短发,皮肤白净,瘦弱稚嫩,正一脸慌张,坐立不安。
十五六岁的样子,和紫毛差不多的年纪。
费南斯说:“哎,他俩看起来年纪不大啊,怎么会…”
女警一脸恨铁不成钢,说:“可不是说嘛!”
费南斯说:“上次我手机也是被一个十五六岁的中学生给抢了。你说,现在的小孩都怎么都这么不学好?”
女警说:“那个坐着的叫王明明,十五岁,才上初三。那个睡着了的叫张锋,才19岁,已经被抓了好几次了,屡教不改。爹妈还是区中学老师,爷爷还是老教授。”
费南斯问:“哪个中学啊,我让我家里亲戚避避雷。让这种人教了,指定也学不到什么好。”
女警说:“第二高级中学。他妈刘玉利是数学老师,他爸张松林是化学老师。”
费南斯啧了一声,说:“书香门第啊,怎么养了这么个……”
女警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吗?他教唆那些十四五岁的学生专门抢劫落单女性,已经被抓了很多次了。那些学生不敢指认他,我们也没证据,顶多关个两天就放了。这些学生抢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又都是未成年,很多关一个星期就出来了。出来后,又再犯……”
和女警说的一样,两天后,张锋因证据不足被放了出来。而王明明虽未成年,却屡教不改,可能要被送进少管所。
周淮打电话告诉费南斯的时候,语带警告:“你给我注意点。等我忙完了,乖乖等我接你下班回家。”
费南斯含糊地应了声,挂了电话。
沉思片刻,费南斯叫上黑皮,开车直奔张锋家里。
第二高级中学家属院。
黑皮给了门卫老大爷两根烟,轻轻松松地就套出了张锋家的住址,11栋901。
费南斯刚敲门,黑皮就闪到一边,说:“我去楼下等你。”
一个一脸温和的中年女人打开了门。
费南斯笑着说:“您是张锋的母亲吗?我找张锋。”
刘玉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你是?”
费南斯刚要说话,却看到张锋拖着腿从卧室走了出来。
张锋看到她,低声骂道:“妈的,你来干什么?”
刘玉利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说:“怎么说话呢?”说着,将费南斯请进了屋内。
书香门第,屋里也一副知识分子的氛围,客厅一排架子上全是书。
张锋瞪着她,说:“来我家干嘛?”
费南斯说:“我来找你问紫毛……”
话没说完,就见张锋变了脸。
“妈,我饿了,你给我下一碗方便面。”
刘玉利轻声斥责:“方便面有什么营养,锅里炖着猪蹄,我去给你盛碗汤。”
见刘玉利进了厨房,费南斯冷笑了一声,说:“你还知道怕?我以为你这样的人,天不怕,地不怕。”
张锋一把抓住她胳膊就往门外拽。
费南斯挣开他手,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
“那天,我问王明明的话,你应该听得一清二楚,你告诉我,我就走。”
张锋又上前去拽她,不想却被她一手甩开扯动了脚伤。
张锋龇牙咧嘴说道:“我不认识紫毛。”
费南斯说:“你那把刀,紫毛也曾经拿过。”
张锋恶狠狠地盯着她,低声说:“臭娘们,别他妈乱说。”
刘玉利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正好听到了,斥责道:“张锋,说过多少次了,说话要文明。”
刚说完,刘玉利把碗放到饭桌上,一脸心疼地将张锋扶到桌边坐下。仿佛刚才骂他的是别人一样。
费南斯眉头皱了起来。
溺爱。
张锋喝了一口汤,说:“妈,太咸了。”
“啊,那我再给你添一点汤,冲淡点。”
极度的溺爱。
张锋摸了一把油乎乎的嘴,一脸挑衅地看着费南斯。
费南斯看着他,问:“你不觉得愧疚吗?”
张锋嘁了一声。
碍于刘玉利在,费南斯终究狠不下心,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黑皮问:“怎么样?”
费南斯问:“对付王八蛋有什么法子?”
黑皮说:“那就比他更王八蛋。”
费南斯咬了咬牙,说:“好。”
黑皮说:“南姐,你想干什么?我帮你。我听说张锋成绩差,第一年没考上大学,他父母托关系走后门,给他弄到了市一中复习。我让我那帮子朋友去一中……”
费南斯呵斥道:“黑皮,我说过的话你忘记了?”
黑皮愣了好一会儿,低下了头。
费南斯拍了拍他肩膀,说:“我自己想办法。”
市一中?那不是郭晓林的学校吗?
忙了两天,费南斯终于有空来找郭晓林。
六点半,费南斯将车停在市一中门口,倚着车窗,盯着校门口。
门开了,一群年轻的学生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走出来,朝气蓬勃、稚气十足。
郭晓林夹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费南斯。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那辆太破的面包车。
费南斯看他转身要回学校,上前一把抓住了他衣领。
郭晓林碍着同学不好发作,踉踉跄跄地被拉到了车旁边。
几个女同学看到了,叫了声:“郭晓林?”
郭晓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笑着说:“我小姨来找我。”
费南斯看了看几人,一把松开了他,没说话。
几个女同学和郭晓林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郭晓林转过脸就是一脸极其嫌弃厌恶的表情。
小小年纪,居然两幅面孔。
费南斯冷笑道:“郭晓林,劝你少用这种眼神看我。”
郭晓林白了她一眼,扭头就要走。
费南斯道:“如果你还对你哥有一丝丝感情,就听我一句劝,别对你哥这么嫌弃。”
郭晓林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问:“他是被车撞死的?”
费南斯看着他,说:“对,肇事司机逃逸了。你不知道?”
郭晓林眼神暗了暗,说:“我妈没给我讲这些,那天就听你说了一点,也没听明白……”
费南斯问:“你哥的死,你有没有想过和你有关系?”
郭晓林回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不学好才……”
费南斯盯着他看。
到底是年纪小,在自己的注视下,郭晓林气势渐渐弱了下去。费南斯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
“你没改名字之前,叫什么?”
“艾劳动。”
……
“你们俩的名字,谁取得?”
“我奶奶。”
怪不得,还挺别致。
费南斯问:“为什么改名字?”
“不知道,我妈给改的。”
“什么时候改的?”
“我妈带我去广东之后。”
费南斯看着郭晓林,问:“恨你爸?”
郭晓林闻言,看了一眼费南斯,点了点头。
摊上这么个爸,搁谁谁受得了?
郭洁,十八岁,生孩子;十九岁,孩子的父亲被枪毙;三十三岁,十五岁的儿子抢劫后,被车撞死……
这样的人生,刺激程度堪比坐山车。
费南斯打开车门,说:“上车,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郭晓林看了一眼车,一脸犹豫,说:“我还要回家写作业。”
费南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待会我送你回家。”
梧桐路和武林路路口,是自己每晚回家的必经路口,也是艾学习被撞死的路口。
费南斯将车停在路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路口,说:“那晚,你哥被撞的地方。”
郭晓林抬眼望去,柏油路面宽阔,十字路口一个红绿灯,人少,车少。
“没监控吗?为什么还没找到肇事司机?”
费南斯叹了口气,说:“有,不过你哥被撞的那晚还没装。前几天刚装上。”
郭晓林沉默了。
费南斯问:“你哥干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郭晓林看了她一眼,说:“不是很清楚,有时候看到他和几个不三不四的人玩在一起。叫了他几次,他也不听。”
郭洁为什么不告诉郭晓林?
或许是怕学校里的同学知道后欺负他,也或许是担心他重蹈覆辙。
费南斯想了想,决定隐瞒。
“2月19日凌晨一两点的样子,你哥从这路口经过,被车撞了。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人叫张锋,在你们学校高三四班。”
郭晓林惊呼:“张锋?”
费南斯转过头看他,问:“你认识他?”
郭晓林的脸因激动而有些涨红,说:“学校里,谁不认识他?要不是他爹妈的关系,他早就被学校开除了,他经常堵低年级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