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都来了?”魏青信步踱来。
陈应下意识的揽住孟凡杨,笑道,“魏大人回来的早啊。”
魏青笑而不语,忽然看见孟凡杨和陈应另一只手牵着的小孩,许是因为孟凡杨洗了澡换了衣服,所以并没有认出孟凡杨就是今天那个冤死的穷苦汉子的女儿,笑问道,“这都是右相府中的孩童么?”
陈应含笑点头,“是啊,我看他们都挺喜欢这里的。”
陈旭还在一旁板着脸吓唬一个较为年幼的孩子,嘴角是隐不住的笑意。看来也是个极有爱心的人,经小孩子们如此一闹,那些年爱玩的心,爱闹的心又回来了。
“要不就在这里建一个学堂如何?”陈应笑道,“我看他们也无聊的很,不如弄成一个学堂,资费由右相一人承担,也好让这些孩子们有个读书玩耍的地方,说不准这些孩子中亦有日后栋梁啊。”
魏青揖手笑道,“到底是沈大人的门客,便连沈大人的仁义一并传承了下来了。如此一来甚好,不过资费理应由朝堂共担。”
“若是如此……陈府这匾额该取下来了,只是劳顿了魏大人的一片苦心经营。”陈应缓缓笑着,低下头仿佛沉思者什么。脚下的石块旁,有一颗青翠的小草,在这西风中艰难的挣扎。
这小草……也是有一颗不甘沉沦的心灵吧。
所以,尽管西风如斯,刺骨冰冷,还是要奋力拼搏。
就算是,不辜负自己的心意吧。
说起心意,怎么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师父了?他去哪里了?最近还好么?
“陈大人可是走思了。”魏青轻轻的提醒了一下神游的陈应,“这本来便是我朝大臣的宗旨,何来苦心?不过倒是要委屈陈大人再回右相府暂居一阵子了。”
“那怎么能是委屈呢?”陈应心不在焉的笑了笑。
一阵寂静。
只听得到风的声音,从远方呼啸而过。
魏青看到陈应没了继续谈话的兴致,也不再拖沓,“看来陈大人今日兴致不是很好,那魏某也不敢多叨扰了,这件事暂且先这样定下,待魏某回府与众位大臣商量商量,毕竟聘请教书先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陈应听出魏青语气中的拖延,也索性不再挽留。
“陈某今日突发不适,万望魏大人见谅。魏大人慢走,陈某不送了。”
陈旭留恋的看了看那个一直任由他逗着玩的小孩,“你叫什么?”
这个小孩第一次老老实实的开口,“我叫陈续坤。”
陈续坤……
陈旭被往年的记忆猛击了一下。
当年静眠寺旁,遇见了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红线暗递,芳心默许。之后他骑高头大马,她乘红锦软轿,交杯酒已饮,合欢铺已卧,本以为此生天伦乐事,不过如此。
“卿卿,我要去帝京求取功名,你等我三年。”
“可是……你不看看我们的孩子么?”佳人含泪,手中小小的红绫包裹中是个粉嫩的婴儿。
那是她与他的结晶,是血的交融。
“卿卿,三年后,我自当鲜衣怒马,接你与孩子享福京师。”
“旭,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
“续坤……续坤,怎么样?”
当年的那个女子已长眠于地下,却不想,一直在老家托父母照顾的孩子也流落至此。
难道怀莹出了什么事么?父母现如今如何了?自己最新出生的小儿子还好不好呢?陈旭的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西风烈烈,仿若无数的风呼啸着穿过他的心,他的五脏六腑。
陈应看见陈旭的脸色忽然变白,慌忙扶住他欲坠的身子,“兄台可还安好?”
“无妨无妨。”陈旭长吸了一口气,对陈应笑笑。在心中打定主意,不管怎么说,也要告假回家看看,便是革职也罢,停薪也好,一家人踏踏实实的在一起说说话,种种地,也好过在这沉浮的宦海中挣扎。
看着魏青渐远的身影,陈旭定定神,跟了过去。
“喂,你得罪人了知不知道?”看着陈旭一颠一颠的跑过去跟上魏青,孟凡杨忽然认真的看了看陈应,笑道。
“那又如何?”陈应拍拍孟凡杨的头,笑道,“有些事小孩子不要管。”
“切。”孟凡杨不信任的瞟了一眼陈应,“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以后你出来的时候带上我好不好?有些事我现在也该知道了。”
陈应笑着伸出手去,却在孟凡杨说完最后一句话顿住。
半响,他浅笑。
“好,以后带上你。”
孟凡杨松了一口气,笑道,“放心,我不会这个时候害你,因为我还不够强大。”
陈应转过身,没有听见孟凡杨这句挑战性的话。
陈续坤缓缓走过来。
带着那个年龄的孩子少有的凝重。
“陈先生,教我识字好不好?我也想像她一样在先生的身旁,给先生出谋划策。”
“为什么呢?”
陈应闻言,轻轻的蹲下身,握住续坤稚嫩的小手,这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却因为这世事的无情,过早的担负起了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他是派人调查过陈旭的,自然之道陈旭的第一个妻子柳卿不幸早逝,长子陈续坤也托付给老家的父母照看,一年后在帝京迎娶宣德郎张凤山的女儿张林笑,张凤山被革职停用,陈旭把张林笑也送到了父母家。
帝京险恶。
可这样无辜的孩子,为什么要拿来作交换的筹码?
“陈先生……”小续坤眼中涌起无限的悲凉,音调也变的晦涩而激动,“因为……因为我的爷爷奶奶和妈妈,都已经死了!”说完,这个一向沉默的男孩嚎啕大哭。
那哭声,仿若想要撕开这天地,控诉生命无常。
让周围的人,比如说陈应,比如说孟凡杨,禁不住潸然泪下。
“你……可还有爸爸?”陈应别开脸擦去脸上的泪痕,用笑语问道。
“有。”续坤回答的迅速,“可是他不敢认我,他这么狠心!也这么怯懦!”
“续坤……或许你爸爸是因为另有苦衷呢?”陈应笑着站起身,将续坤抱在怀里。他知道陈旭认出了续坤,可就是不知道,续坤有没有认出刚刚逗他玩的那个青袍男子,就是自己口中所说的,狠心而怯懦的父亲?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