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了沥沥的雨,虽然不大,可足以让一个心绪不佳的人更加烦闷。
“皇上。”一名婀娜女子姗姗前来,身上穿着绝美的锦绣华衫,发髻高高挽起,鬓间一支流苏斜斜垂下,“皇上,歇一会儿吧,料那叛军一时半会儿的也打不进来。”
“颖儿,你去睡吧。”男子转身,脸色异常的焦躁。
“皇上,您忘了我们说的话了?”名唤颖儿的女子拉住燕皇的胳膊,“生应同寝,死亦同穴。便是那叛军打来,你我也是在一块的。皇上……臣妾一介女流尚不慌乱,皇上又有何可慌乱的?”
而别一阵炮响忽的放大。
燕皇转身,习惯性的护在颖儿的前面,半响,方才叹气道,“走,我们歇息去。只可惜了老六……还未回来。”
“皇上……他不回来,也好。”颖儿挽着燕皇的臂弯,笑的淡然。
大燕即将倾覆,人心涣散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颖儿却恨,都是燕国之人啊,为何就因为对死的惧怕,都投靠了萧氏一族?想当年,萧氏不过是南海边的一支驻军,只略微得势便挥师北进。
是夜,耳边远远近近的仍旧是雨滴。
燕皇尽管合着眼,却听得见颖儿在夜里清而浅的呼吸声,和着外面的雨滴,嵌入心里。
这是一个自己说了要生生世世守护的女子,可眼前的困境……自己一人都无法冲出,又何来守护?燕皇心事不绝,仿若记得当年这女子浅笑而立,于是,这一干的秀女中,他偏偏就一眼看见了她。这缘分,只要一眼,而这一眼,便是一生。
“皇上……”颖儿忽然起身,燕皇睁开眼。
“皇上,您可还记得我吗初见?”颖儿笑的甜美。
“怎么不记得?当初的你……像朵花似的,我一眼就瞧见了。”燕皇的手覆在颖儿的手中,隐隐觉得颖儿也老了,手也不似当年那般轻柔了,然而,这手握住是最舒心的,也是最熟悉的。
“可不是?当年皇上站在那里,只管盯着臣妾看,臣妾害羞呢。”颖儿絮絮细语,因为是黑夜里,看不清颖儿的眼神,只是隐隐觉得身边的颖儿有些小小的幸福与欢喜。而这些细絮之语,他今日才听颖儿从口中说出,手不由便攥紧了那温润。
窗外的雨一阵阵的大了起来,打的窗框“啪啪”直响。
“皇上……”颖儿俯首于燕皇胸膛之间,指尖沿着燕皇的脸的轮廓一点点向下滑着……“皇上,您说我们的无痕……”
“他总会知道替我们报仇的。”燕皇复攥住颖儿的手,安抚似的,“睡吧,睡吧。”
夜里的雨依旧在滴答、滴答……偶尔会有簌簌的漆片从屋顶掉落,散落在两人的四周。寂静的如同一座死宫。是啊,谁说不是死宫呢?这宫里的人,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也被皇后娘娘一杯鸩酒赐死了。而唯有她颖妃,陪着孤单的皇帝,蜷缩在这落了单的宫里。
也罢也罢,黄泉路上,好歹有个人和自己作伴就可以了。
颖儿浅浅的笑了笑,阖目躺下。
第二日那叛军便攻进了宫里,初见这般荒凉,着实一惊。再后来,习惯了,便探着步子一点点的前进,之后便看到了早已穿戴整齐的燕皇和站立在燕皇身后的颖妃。
彼时阜阳王虽已封王,年龄尚小,看见颖妃珠光宝气的一团,心下好奇,便去拉扯。
手下还未用力,颖妃便一头栽了下来,陪在阜阳王身边的太傅看着不对,忙将手探过去,半响,惊叫道,“主子,她没气了!”随即又去探燕皇的鼻息,索性一息尚存,于是连忙将两人运回天朝新建的行宫之中。
再后来,萧天起动用刑罚,将燕皇弄醒,一连问了几个关于雁无痕的问题。
不料燕皇只是淡淡的别开头,一言不发。
可就是在别头的那一霎,他透过重重的人群,看到了他的儿子,他的雁无痕。
那一袭水白的衣衫,无论何时都是这么的扎眼。身边站着两人,一个像是叫什么涵的丫头,还有一个……像是妫芷。燕皇安心了,看见这两个人,就安心了。于是不敢多看那边,只是朝着另外一个看不到雁无痕的地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萧天起先是鞭尸,失去耐性后,挥剑将燕皇一斩两截。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地板淌着,甚至还有一点溅在了围观的人群身上。
有人被吓跑了,而那白衣男子,始终都是一副呆呆的神情,默然的盯着眼前的一切。伸手触着衣上的血滴,那里隐隐作痛,似怀了一个王朝灭亡的心事,又似父母双亡的哀恸。
这滴血……多么像桃花。
所以,他从此便以这些袭白衣祭奠父皇与母妃,也亦桃花来祭奠那落在自己衣上的血。
从此,他只把自己当做绝尘宫的宫主,暗下决心,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他也要让萧氏一门,不得好死!
又是夜,十里长街上消散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唯有荒郊处的清月台上,安放着两具无头的尸体。大燕皇族,便这样无声的寂灭了,安静的如同一朵落花,惊不起这世间丝毫的波澜。
而新的都城,萧天起正与周边的楚宫准备联姻一事,为了显示天朝大度友好之态,肯将自己深眷的惠妃拱手让与楚王。
似乎这一切,都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