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辆前行中的马车上,伴着一室清凉和安心的桃香。
“你醒了?”
刻意淡然的语气。
随即递过一碗浓汤来。
“这是什么?”
陈应使劲揉着自己的额角,看着一大碗黑乎乎的汤,犹豫着要不要喝下去。
“这是醒酒汤。”玄羽在小塌上坐下,“那梅子酒,喝多了可上头,而且后劲大得很,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几两,一仰头就都和下去了?”
陈应无言,接过那醒酒汤一口气灌了下去。
“慢点。”
玄羽的手僵在陈应的背上。
陈应忽然被呛着了,咳的脸颊通红。
“就说了让你慢点,看,你被呛到了吧。”
玄羽不轻不重的拍打着陈应的后背,弄弄的鼻音里带着少有的困倦。
“你先睡会儿吧。”
陈应把碗还给玄羽,笑道。
“那我先躺会儿,你在这里坐坐。”玄羽起身,将碗扔出窗外,笑道,“委屈你了。”
陈应间歇性失聪,佯装没有听到玄羽的关心,起身坐在了玄羽开始坐着的位置,看着玄羽蜷缩着躺下,心里忽然莫名的感觉有点伤感。
这是在回京的路上吧。
难道回京之后,还依旧如同这般的相敬如宾,不远不近么?
陈应蹙眉,轻叹。
指尖微凉,贴在这梨木的窗框上,似有微微的暗香传来。关于草原,她不想问了,忽然感觉好累好累,多么希望这所以逇一切都从未发生,自己依旧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楚国三公主,以为是被所爱之人退下山崖的三公主。
哦,现在依旧是被所爱之人推下来的。
陈应轻轻一笑,月色清凉。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人已占据了她的全部。
她以为,可以放开这个人,可以不顾一切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或许……自己真的太过执着,放不下仇恨吧。
陈应回眸,玄羽的那袭白衣满是落寞与寂寥。她知道他没有睡着,她也知道,他肯定在想着回了京都如何去面对她。只是这片刻的宁静,该保持了。
睡都不知道,回到京都所面对的一切,又都是什么。
“他们几个会草原了。”玄羽忽然开口,只是身子没有动,依旧是面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三十万大军,倾覆了裕州的五十万,不过也惹下了犬戎的几个部落。算是——险胜?”
陈应依旧默然,扶着窗框的手指一点点的滑下。
“草原并没有太多的损失,反而获了很多战利品,铁木格只要了一座金帐子,余的都分给了下属。这里有一封他给你的信,还有一颗他送给你的珍珠。”
玄羽起身,从怀里掏出那封口封的好好的信,并一颗难见的圆润饱满的珍珠递给陈应。
陈应接过信,笑着打开。
这两个人……都是这样……
信很短,字迹也很潦草,陈应皱眉读着,“忽然想对你讲先祖射下金雕的故事。因为看到你的眼里,除了蒙蒙的雾,就是草原都无法容纳的悲凉。我想说,如果有一天我也射下了金雕,就用最美的羽毛做孛哈,然后在你坐着牛车回来的时候,亲手戴到你的头上。我想让你成为整个草原最漂亮的新娘,我的草原,永远都是你的,终有一天,我会拿整个草原向你下聘礼。我一直都是一个痛快的人,所以,我希望那一天,你可以痛快的答应我,或是拒绝我。王帐中仅有的一个位置,一直都留给你。”
陈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仿若幻化出那样一个爽朗的男子,御马前行,抬头便射下来翎毛闪闪的金雕。
这本该就是你又的荣耀……
陈应扯动嘴角,将那信撕碎,抛向无边的夜空。
我这样斤斤计较的人,配不上你,更配不上,你永金雕最美的羽毛做成的孛哈。
“这颗珍珠就是草原之眼。”
玄羽看到陈应还有把珍珠扔掉的趋势,慌忙道,“想不到他守护了一生,老忠顺王甚至为它献出生命的草原之眼,就这样到了你的手中。你万万要保护好它。”
陈应低头,凝神去看那珍珠,果然熠熠生辉,如同铁木格那双眸子,如同玄羽的笑一般流光溢彩。
于是笑笑,“我也不曾要丢了他。”
细心收在了自己的衣袋里。
又是一夜无语,玄羽翻身,叹气,陈应呆呆的坐在窗前,吹着冷风,看着夜空寂寥的繁星。
既然草原无事……她这活佛,走的也安心了。
几天都是如此这般的尴尬,也唯有在晚上的时候,她睡着,或是他睡着,才可放松片刻。
“到了,我们走吧。”
玄羽叫醒陈应,转身下了马车。
陈应揉了揉眼睛,回想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恍若一梦。
“这里是……右相府啊。”
陈应下了马车便看见沈觉和魏青并排站在石阶上,眼色清凉。
“对,右相念你甚久了。”
玄羽带着陈应走过去,对沈觉笑道,“大人,毫发无损。”
“多谢大人了。”沈觉只是说着,却拱手望向陈应,“你可真是狠心……一去便是这么久,你怎么不想想孟凡杨那两个孩子?若不能好好照顾他们,何必带他们来?若是能照顾,你这一走这么久都了无音讯,算作什么?”
陈应本以为等着自己的是一阵疾风暴雨,听到了沈觉这番话,才想起了那府中的几个儿童,于是慌忙问道,“右相可好?魏大人可好?他们——可还好?”
“都好都好。”魏青接道,“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四人皆是笑着。
“走,咱们进屋去说去。”沈觉笑了笑,拍拍陈应的肩,低声道,“好小子,果然回来了。”
陈应最初只觉得有些不习惯,她一直记得沈觉如此清廉,怎么会和魏青这种人混在一起,后来想想,自己能够出道还多亏了魏青,而且沈觉,他根本就从未清廉过。
因为他本就是玄羽的属下。
这样一想,反倒释然了,转身馋住沈觉,笑道,“多谢了,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