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日子过得很快。
一转眼又是一转眼,岁月便如同指间的沙子哗哗流过。
萧琪也赶回了京城,从京城到草原,剩下的唯一一个人,便是死不知尸体的国士陈应,和在初来那个晚上便杀死了草原第一大女英雄的朱雀。
只是朱雀每日都守在那茂密的树林里,遣走了张宿,自己蹲着看日升日落,斗转星移。
“那人在干什么啊。”
陈应笑的温良,但伸手关窗子的手却抖了抖。
“不知道。”
铁木格小心翼翼的捧起那白梅羹,喂着陈应道,“他好像是从中原来的,你还记得那个被杀了的女奴吗?听说一起被杀的还有中原的国士……也是草原的活佛。”
“活佛?”
陈应推开碗笑道,“若是活佛……怎么可能被杀?”
“怎么补可能呢?”铁木格将碗递给一个女奴,笑着在陈应的身边坐下,“在他之前那活佛就好像是被谋杀的,就可能是他下的手……这就叫恶有恶报吧。”
陈应懒懒一笑,推开窗子,望向窗外。
似乎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中原的大夫可说了,你若是再劳心劳神,日后恐……”
陈应挥挥手,不耐烦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奇怪,他若是国士,活佛,怎么会被杀了呢?”
“那你先好生养着。”
铁木格走出帐子,笑的诡秘。
陈应看着铁木格的背影消失在无尽的草原之中,莫名的就烦躁了起来。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就消失的如此自在?
末了想想,也是自己多心吧……他现在一定恨死自己了。别说是他,就连他的属下朱雀,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着阴冷的杀气。
陈应黯然,轻轻扯动嘴角。
“咎由自取。”
只是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无奈,还是玄羽的酸辛?
此时在京城中的玄羽也好不了多少,往日熙熙攘攘,高朋满座的左相府一下子就空了出来。就连往日看到他还要行礼的小官们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玄羽知道沈觉与魏青交好的后果就是孤立自己,可是能怪谁呢?谁让自己有错在先?
玄羽苦笑。
“主上。”
张宿推开门走进来。
“出去。”
玄羽回答的毫不留情。
“主上,我有要事禀告。”
张宿不依不饶在玄羽的面前跪下。
“都给我滚!”
玄羽阴着脸站起身。
“主上,难道您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知好赖的女人而荒废了自己半生的心血么?难道您就要看着一干手下白白的替您送死去吗?”
“滚!”
玄羽直接将张宿踢出门外,只是坐下的时候,脸色多了几分凝重。
为上位者,身不由己。
晨儿……只是你可能等着我?等着我,等着龙椅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命,随你处置。
玄羽凝眉将颤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颈上,闭着眼,仿佛看见那个凌厉的女子一袭白衣,手执短刀,狠狠的捅向自己。
案前一纸文书飘然落地。
玄羽睁开眼,看见眼前有一个女子,秀眉紧蹙,手中拿着那文书像是在细细研读。
“晨儿?”
那女子应声抬头。
玄羽的眼中写满了失落。
早知道……她是不会原谅他了。
“主上,你该醒醒了,不要一昧的沉浸在你所谓伤痛中长睡不醒。”妫芷修长的手指敲着几案,秀目中满是恨其不争的怒火,“你可是忘了当年大主惨死之相了?难道你觉得她真的比你所有的信仰与追求都重要么?难道你忘了你曾经说过为上位者身不由己么?”
“没有她……”玄羽苦笑,“我要这些还有什么用?”
“蠢货!”
妫芷勃然,将手中的文书抖了抖,道,“你还说她在草原下落不明?难道你蠢到以为她还会回来么?难道你会原谅一个害了自己还骗了自己的人?”
玄羽又是苦笑,“总是我甘愿……”
“是啊,你甘愿你甘愿,你为什么就不想想,她不理解你,要她有何用?”妫芷将手中的文书拍在几案上,“日后也会有这些矛盾的,难道你就只会一味的忍让退却?你怎么不想想,为了她,你消去了多少的暴戾?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你的属下们,哪一个都不让我省会儿心么?”
张宿在门外窸窸窣窣的动着,依稀还有白虎在隔壁挠墙长叹的声音。
虽是听力只恢复了一半,可这难得的清明在此刻更显得如此珍贵。
这都是自己曾经不曾在意过的啊……
玄羽拿起被妫芷揉成一团的文书,一点点的铺平。
看着上面的字迹:国士陈应平凡犬戎有功,乃遣之草原。途遇洪水,至今下落不明……
后面的字迹有些模糊。
玄羽仰起头靠在椅背上,尽管萧琪全力袒护,皇上也尽力掩藏真相。可京都之人,谁不知国士随左相去了草原?到时候了,左相回来了,国士却突然失踪……不被人怀疑才怪!
“好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玄羽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看着妫芷。
“这是草原捎来的信。”
妫芷面无表情的递过来一张粉色信笺,一瞬间的欣喜,只是看清那信笺上的内容后,玄羽的心从高悬着的天空摔落谷底。
“草原忠顺王铁木格携新妃晨儿:恭祝左相大人金安……”
恳切的语气,平顺的笔画,甚至是没有一丝过分流露的感情。
玄羽深吸一口气,捡起一张纯白的纸来,提笔,依旧是当年凌厉的笔锋。
“字呈忠顺妃足下:一别几载,近来可安否?此去经年,碧桃谷桃树依旧……”眼前似乎幻化出那女子盈盈的笑意,粉衣如桃花般灼灼。
“……未亲至草原参加婚礼,适是玄某一大遗憾。便是于梦中,亦常见草原万里,金光闪闪,牛羊撒地。此美景,终生难忘。”
笔尖顿了顿。
再次下笔的时候已如疾风:
“而京中之境亦美矣,可见良民熙熙,闹市攘攘,从早到晚未曾停歇半刻。即是子时闭门,而子时三刻便又开矣……常思草原,不知可否?”
“犹忆当年浴血……”
写到这里的时候,玄羽忽然叹了一口气,将笔扔在砚上,将那团纸从窗外丢了出去。
说好了……不提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