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昨晚的事情,沈策和容瑜也算是眼熟了。而沈策自认为是个说到做到的男子汉,既然答应了容俊贤要照顾容瑜,就不会出尔反尔。于是就将容瑜划为自己的小弟,带他一起玩。
因为年龄相差不大,两个人有相同话题,一来二去也熟络起来。
这日沈策又去等容瑜一起上学,两人边走边聊。
“容瑜,你骑过马吗?”
“没有,但是我见过马。”马从街上跑过去会扬起厚厚的灰尘,迷得眼睛疼,一下子就跑很远。
“英律大哥特别厉害,他跑起来比马还快。”
“那你也可以跑得像他那样快吗?”
沈策瞬间蔫了,但是很快又特别自信说:“现在还不可以,但是我将来一定可以跑得比他还快!”
“为什么?”
“他是我的半个师傅,他的本领我都能学会。”
“那你将来一定也很厉害。”
“当然。”
“不过,为什么是半个师傅?”
“因为英律大哥是爷爷派来保护我们的,是表哥缠着他教我们功夫,英律大哥才教我们的。他说自己学得不算好,不能当我们的师傅。所以他是半个师傅。”
到了学堂,学生们就开始上早课。
早课间沈策还在拉着容瑜闲扯。
可是沈策说得口干舌燥了也没有听到回答,转头见容瑜正在读书,就气愤扯走书:“容瑜你有没有在听啊!”
“一日之计在于晨,子渡……”容瑜无奈抬头,因最近跟沈策一起玩,心里已经把沈策当作朋友了。见他荒废韶华,忍不住规劝。
“不行!”
容瑜被沈策打断,以为沈策是不喜欢别人劝他读书,正懊恼自己多管闲事,就听那个小屁孩嚷着:“我都喊你的名,你怎么能喊我字,你太不拿我当自己人了。”
容瑜只觉得这小破孩事真多,都不想搭理他。
“再重新说一遍。”
“一日之计在于晨……嗯,策,你早课要认真记些东西,不要这样玩闹。”容瑜回答的一本正经
沈策听了一脸不可置信,深觉容瑜是个小老头。
“你怎么这样,像个老夫子。”沈策虽是这样抱怨,但也还是拿起书读起了来。
容瑜很喜欢听沈策说跟家里人相处时发生的事情,他也很想知道在长辈爱护下长大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父亲总要打我,我就去我爷爷那里告状,爷爷就会数落我父亲。”沈策叉着腰学给容瑜看:“‘不过是个孩子,你打他作甚!他要是什么都懂还要你管教?我小时候是怎么教育你们的,都忘了?’爷爷气急了还会拿东西扔他。我父亲也不敢争辩,但是一张脸会气得通红——比他喝醉了还要红。有时候气狠了就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字。”
“写字?”容瑜疑惑,他觉得学写字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握笔的动作明明没有错,写出来的字却是歪歪扭扭的,只写一小会手臂就会酸痛。因为写字,他没少挨许先生的戒尺。
“对,不单是生气了写,觉得烦了、伤心了他都会写,写冷静了再出来。”
“然后呢?”
“然后我母亲就去劝他,开始他还会拿乔,但是发现每次他生气母亲都只会哄他一次,再往后不论多少天都不再管,他就怂了。后来只要母亲去他就会见好就收。”
……
时间不快不慢的过去,转睫一月已过。这天刚刚下了午课,便听沈策的小厮佐茗来请:“小爷,老爷回了,夫人派人来请你先回。”
原来沈策的父亲沈旭东昨天便到了,见过旧友,吃了酒,晚上才算是有了片刻闲暇。
容旭东沐浴完了后,回房便见容馨儒散开了头发,只着鱼肚白的里衣坐在床前。床前的小柜上燃着一盏灯,容馨儒低垂着颈正在书。
原来容馨儒等容昂,将灯芯剪了又剪也不见人来,不免有些无聊,便随手拿了本书,在灯下打发时间。
沈旭东见她读的认真,便不打扰,只站在一旁看着。容馨儒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却独有一股韵味。有人言:灯下看美人。况且容馨儒本就生得眉目如画,灯光下更见了柔情。
待她读完了这一页要翻过去时,沈旭东才走上前。
“读的是什么书?”
容馨儒听了,回眸便笑:“你来了。”霎时间眼波流转,顾盼生情。
容馨儒合上书起身说:“原是打发时间随意拿了本书,到不想这书记录了不少神奇怪异之事,不觉便被吸引住了。”
“夫人辛苦,怎么还不歇息。”沈旭东伸手揽住了容馨儒,听着她心口怦怦的心跳,不觉有了旖旎的情意。
“老爷、夫人还未睡?”偏房侍奉的仆妇醒了,隔着窗户寻问。
“就要睡了。”容馨儒回,又转而对沈旭东说:“你明日还要早起,今日便歇下吧。”说完便进入帐内。沈旭东也只好熄了旖旎的心思,拥着她入睡。
到了第二天,上了朝,回府这才发现没有见到儿子。
容馨儒告知前因后果,沈旭东只说:“那臭小子哪里能安分在学堂里坐着。”
容馨儒也高兴派人把儿子接回。
于是沈策就万分不舍与容瑜道别:“容瑜,明天怕是不能陪你早读了,家里老……父亲回来想见我。”
容瑜心里好笑,沈策是个坐不住的,难为他这些天安安分分跟着自己早读,现在能不读了当是开心得恨不能跑出去,居然还在这跟自己说些有的没的。
容南栀也觉得奇怪:“哥你怎么不跟我道别?”
沈策敷衍着回:“小孩子就要跟小孩子玩,江瀚你带他玩去。”
容南栀要反驳,江瀚哄着:“书桓兄与子渡兄有话说,我们先去用饭,你不是说今天请我吃七珍斋的点心吗?”容南栀果然就跟着江瀚走了。
容瑜为了弥补沈策不能早读的遗憾,便提议:“既然如此,策不如带上书本,也好不荒废了学业。”
于是沈策兴致缺缺回了府。
刚到府门前,就见停在门口的马车,顺手招了个仆妇问:“这又是作甚?”
“回公子,老爷说是要携夫人拜会容老夫人。”沈策听了登时就气呼呼进门:“老头子你干嘛呢?喊我回来溜我玩呢!”
“臭小子你喊谁呢!”
于是乎到了晚间,容瑜被老夫人喊去,又见到了沈策,心中真是一言难尽。众人先是寒暄,后老夫人让容瑜过去认过姑父、姑母,得了礼物,便又安静待着不再言语。
沈旭东倒是想好好看看容瑜,打听容鸿青离开容家后的生活,可是每每提及,便要被容老夫人打断。
“阖家团圆的日子,便是年关也未必比现在开心,就不要提这些事情了。”容老夫人这样说,大家便都懂了。
沈旭东听了,只喝了口茶,便再不多问,以免给容瑜招了麻烦。
孟谨雅也赶紧圆场:“是呢!要是俊贤知道了保准要后悔外出求学了。”气氛这才又热络起来。
闲谈后不久就要吃饭,因为是小辈,所以吃饭时另有一桌小的,沈策这才能跟容瑜并排坐。
“不是要回去,弟弟怎么又来了?”容瑜笑着问。
沈策尴尬摸摸头,心想:我也不知道我又得来呀。
饭后沈策察觉到父亲的不高兴,收敛了性子装乖。
上了回去的马车,沈旭东才叹了一句:“鸿青的事,我竟问也不能问。”
容馨儒一边开解:“许先生也说了许多鸿青的事。你若想听,我讲与你。”
“不一样,书桓经历的与他人转述的,是不同的。”
当年沈旭东娶容馨儒时,是容鸿青不远千里送的嫁。
那小子是个心直口快的,沈旭东带人迎接送亲的花轿时,容鸿青扬言:“我姐姐是一等一的好姑娘,你要是敢辜负她,我就刨了你沈家的祖坟!”
沈旭东当时只觉得小舅子这心也忒大了,到了沈家的地界,还扬言要挖沈家的祖坟,若不是他小舅子,只怕是要被捆起来打一顿的。
沈旭东好言好语对他,将他们安置在城中最好的酒楼,从头到尾也没见着他半个笑脸,与他一同过来送亲的媒人脸都要笑僵掉了。
沈家办婚礼当天,容鸿青喝了很多酒,大概是喝醉了,直直走到婚房外,坐在台阶上便不走了。
沈旭东正陪宾客喝酒,就听下人来报这件事,只好去看看。来了就见那个半大的小子大剌剌地坐在台阶上,他就问:“你搁这干什么?”
“我、我姐姐今天嫁人。”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沈旭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你也不能在这里啊。”
“我姐姐今天嫁人。”容鸿青又说了一遍,然后就开始哭,一个十多岁的青年哭得像是个孩子。
“男子汉哭什么?”沈旭东最见不得男人这样,递了条帕子过去:“像个女娃娃!”
容鸿青听了“啪”的一声将他的手拍开:“你才女娃娃,你全家都是女娃娃!”
沈旭东手一麻,心道:这小子力气还不小。又问他:“行,我是女娃娃,你是男子汉,行了吧?男子汉半夜里坐在这里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是想干嘛呀?”
容鸿青听了,吸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撑着台阶摇摇晃晃站起来:“我今天就在这等,等那个人过来,答应我的要求才能进去。”
沈旭东真是哭笑不得:“什么要求?”
“对我姐好。”
“行!”
容鸿青大概没有认出沈旭东来,呆愣愣看着他,沈旭东吼:“看什么看,还不叫姐夫!”
“姐夫。”
沈旭东接过侍女手上的毛巾,一巴掌连着毛巾一起乎到容鸿青脸上,将眼泪鼻涕给他擦干净,心想:这小子以后就是我弟了。
婚礼后第二天容鸿青便放心地带了人离开了,离开时还笑着说好将来有机会要跟姐夫一起聚,全没了之前的冷淡。不成想,这一分别四年里没有一封书信过来。容馨儒还气愤骂那小子光出去野忘了姐,要再见到那小子,定要狠狠揪他的耳朵。
在容馨儒出嫁的第二年,容昂去世,后容阳睿得皇帝赏识,特许守灵三月便上朝任职,官职一路往上。容馨儒的两个庶出哥哥意外去世。
第四年秋,战乱又起,此时容馨儒已经怀了身孕,容家派人接容馨儒,来的人不是容鸿青。
沈旭东这才知道,那个会因为姐姐嫁人哭着耍酒疯的青年在回去后第二年就离开了家,不知所踪。
可是沈旭东无暇他顾,战场上每日都是在刀口舔血,而他派出去打听的人也都没有带回消息。
直到四年前,大曙确立,王敦称帝,边关才安定下来。待到沈旭东的哥哥沈嘉辉继承父亲节度使的位置,沈旭东这才能回珙京。
容鸿青的消息也总算是有了,不过是分别了八年,八年而已,人就已经没有了。
“你宽心些,好歹,那孩子还是不错的。”容馨儒安慰。
是了,那个会因姐姐出嫁而伤心痛哭的半大小子也有了一个孩子。
“我瞧着那孩子有些瘦削了。”
沈策难得见老爷子多愁善感,心中也不是滋味:“他先前病了,现在病好了,以后我带他玩,保准他能像我一样壮!”
“你可记住了,要是你敢欺负他,仔细你的皮!”容馨儒拉扯着儿子的两颊,恶狠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