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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当孤月夜,遥望七香车,罗带因腰缓,金钗逐鬓斜。”歌声婉转缠绵,就像鎏金芙蓉纹三足铜炉里飘出的青烟般清甜动人。

湘丝罗裙翻转而过,舞女们来去轻盈。挽起的头发上簪着珠饰,随着舞步光影攒动,在灯光下晔晔照人。

旁桌的男子拿着翠钿敲着节拍,毫不掩饰他对舞女的兴趣,如饿狼般眼中闪着绿光。他怀中坐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面容姣好,颊边泛着浅浅的红晕,耳鬓厮磨间笑得花枝乱颤。

沈策听着四周的喧闹,浅嘬着李子酒。酒水酸甜适中,回味悠长。

身旁的友人大抵是醉了,勾着沈策的肩膀对他耳边吹气:“不错吧?有花有酒有美人……嗝,花香酒香、美人香。”

被挡住视线,沈策应和着无奈将他推开,继续看向对面。

对面坐着的男子黛蓝色襕袍,他坐的地方有些偏,灯火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男子自斟自饮,细细品尝着杯中美酒,美人却被他丢在一边。

美人湾的李子酒是一绝,与其美人湾的美人齐名,且李子酒不外卖,仅供嫖客们喝。为了喝这独一份的果酒,也有人都会借着客人的幌子进来。显然,沈策对面的男子便是。

沈策瞧着,觉得实在好笑,又有了同病相怜的意味——他是为了品酒,自己是为了朋友。而这朋友,也太不靠谱了!

沈策端起银杯,杯中李子酒透过灼灼灯光,发出动人心魄的红。

杯中突然翻起涟漪,抬头就有一点凉意落在脸上。

“下雨了!”人群中有人惊呼。

雨愈发大,熄灭了烛火。鸨母赶紧招呼客人进楼避雨,这场夜宴注定是不能继续。

“该死。”

“鬼天气。”

……

男人们气愤骂着、叫嚷着,不甘心地搂着各自的女人回房间。

沈策狼狈在廊下躲着雨,与他一同来的友人已经醉到不能行走,陪同的女人扶不动,他只能半拖半背着将人带到廊下,一路过来早被雨淋湿了衣裳。

鸨母是个美貌又贤惠的女人,带着年轻的壮汉将醉酒的客人安置好,又置办了热水和衣物。

将友人安置好了,沈策才得了闲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到底是女子的房间,闻着脂粉气有些浓,沈策被熏得有些睡不着,便想出门走走。

因着突如其来的雨,各个房间都早早熄了灯,墙壁的隔音不是很好,走廊间总能听到房间里传出些暧昧不明的声音。沈策听得面红耳赤,到了楼下,想着到后边院子里逛逛。

迎面恰巧遇到鸨母。鸨母关切笑:“小郎君怎么还不歇息?”

沈策听着这声小郎君,越发觉得脸上火辣辣:“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需要人随侍吗?”

“不!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鸨母瞧他这样,也就不再问了,只将手中灯笼递过去:“小郎君不要走太远,夜里怕会有蛇。”

鸨母见沈策走远才有些疑惑地绞着手帕嘀咕:“难道是我的美人不够美了?这一个两个的。”

夜里黑的紧,沈策只沿着长廊走,迎着夹着水气的风,脸上的热意总算是降了下来,隐隐闻着了四季花的清香。

远远瞧见亭下有一人影,沈策好奇过去,步子不知不觉快了许多,一个趔趄,人没摔着,灯灭了。

沈策继续往前,虽然看不清脸,但是沈策确定,那就是之前坐在他对面的男子。

“兄台,打扰了。”

“嗯?”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男子单手撑着头,显然是有些醉了。

“醉了?”沈策轻笑,心想李子酒都能喝醉。

“不是醉,是微醺。”反驳的声音有些糯糯的,又举起酒壶问沈策:“你要喝吗?这个,外面可没有。”

“好。”沈策坐在男子身旁,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这份安心来得莫名。

李子酒并不醉人,可闻着空中时有时无的清香,瞧着黑夜中与自己对酌的人,沈策似乎是醉了,恍惚间觉得友人也是靠得住的。

三更他们才相伴着回了楼里。

因着昨夜喝了许多李子酒,早上沈策还未睁眼,便觉得头昏脑胀。

出门到廊下,就见一人立在园中。是晚上一起饮酒的男子。

昨夜阑风长雨,早上将将放晴。园中的四季花落了一地,那人蹲在地上,似乎是在拾起地上的落花。

沈策心中无奈:这人未免太多情了些。走上前去,才发现他原来是在用花瓣摆王驾《长相思·雨》中的两句: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兼无叶底花。

“蛱蝶飞来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沈策不由接下去。

男子回头,他的表情应该是诧异还有些欣喜的……

可日光那么明媚,沈策却瞧不清他的脸。沈策想再上前一步,却突然眼前一亮,再睁眼,是青碧色纱幔。

沈策大睁着眼,歌女、舞女、友人、嫖客、鸨母……以及陌生男子,沈策一时间分不清哪边是现实。

银穗眼瞧着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沈策却还未起,有些担心。到了床前轻轻掀开青碧纱帐的一角,却瞧见沈策睁着眼呆呆望着床顶。

“爷醒了怎么不出声?”银穗浅笑着询问。

沈策闻言木木将头转过去看她,半响才回:“哦,是要起了。”

都说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个梦却实没有来由,沈策如今不过十岁幼子,不会饮酒,更没有去过什么美人湾。梦中一切皆有缘由。

才进学堂被一张俊脸闪伤了眼。

容俊贤正坐在沈策位置上,百无聊赖翻着书本,见着沈策就拖着他边打招呼边往外面走:“子渡,怎么来得这样晚,莫不是赖床不肯起?”

容俊贤明显是有事找沈策,佐茗见了,也不好跟着。

沈策觉得大概是今日的运势不好,才会遇到容俊贤,僵着脸喊了声:“小舅舅。”

原本只是想逗逗沈策,见他没有否认,容俊贤知道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突然来了兴致:“怎么?你小子被子里藏了人不愿意起?”

沈策瞪他,停了步子不说话:被子里没有,梦里……

见他又沉默,容俊贤反倒不确定起来,想着许是几年不见,沈策性子变了,于是也不闹他了。瞧着附近也没有什么人,就也停下来。

“我今日来是有正经事拜托你的。”容俊贤正色。

“不帮!”

“别这样嘛。”容俊贤撒娇。

沈策听着一阵恶寒,觉得手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你打哪学的这嗲里嗲气的腔调,大早上就来恶心我。”

“那你同不同意嘛。”说着拉着沈策的衣裳作势要晃。

沈策忙扯衣服:“你放手!放手!先说、先说事情。”好不容易将衣服扯出了,沈策整了整衣服。

“我侄子,就是我二哥的儿子,你帮我好好照看他一下。”

“你怎么不自己看!”

“我回来前就与先生约好,清明过后一定回去读书,现在先生写信来催了,就这两天,我得启程去益州读书了。”

“知道了。”沈策一脸不情愿别过头。这一去,得到年关底下才能见了。

“什么?”容俊贤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追问着:“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我会好好照看他的。”虽然根本见不到那个人。

沈策在容府待了这么久,期间一直没有见到容南栀的那个表哥,据说是在府中守制读书,也没见他来过学堂。

但是,生活中总是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几天后,容南栀又能跑能跳了,照常读书。

这日一早沈策忽然发现学堂中多了一套桌椅,在他正右边。不多时就见一瘦弱少年走进来坐下。

“南栀!你大哥来啦!”

“这是南栀那门子的大哥?”

这瘦弱少年就是容南栀他们嘴中的哥哥了,少年身边的小厮都气红了脸,少年也并未搭理。

起哄的人越发大胆起来:“据说你是容家二爷的孩子,哪个二爷?”

“家父姓容名鸿青。”少年大约有些生气了,声音也些大。

沈策原本不甚在意,听了声音不由抬头,这正是之前一起摘李子的少年。沈策不禁感慨这个世界有点小啊。

沈策侧目打量了少年一番。

容瑜眉骨显而不露,鼻骨挺拔而立,面上不与容南栀他们相像,虽然年幼,也可见将来是位俊美公子。

“我在从小在容家长大,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容鸿青的名讳?莫不是容家哪个落魄的亲戚?”

几个少年哄笑起来。

“容鸿青,字慧钧,是容家老夫人与辅国大将军容昂容老太爷的第二子。”许先生走进来,声音不大却十分严厉庄重,眉眼间难得露出些许威严之色。

调皮的弟子见这软柿子发了火,倒是不再调笑,只是转身回座位时小声嘟囔:“我又不知道,听都没听过。”

待学生们都回到座位上,许先生开始上课,才走到那瘦弱少年面前抽背:“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何之’,孔子如何回复? ”

“回夫子,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意思是,君主应当按照礼的要求来使唤臣子,臣子应该以忠来事奉君主。”

许先生却没有让容瑜座下,只是让他伸出手掌。容瑜依言伸出左手。

“啪!啪!啪!”听着声音就可见力量之大,直接把学堂其他人都吓到了。

沈策原以为许先生对旧友之子受欺负,要过来宽慰容瑜,见这场景,也是呆了一呆。

事情经过沈策看得清楚,想来许先生后来才到,就以为是容瑜惹事,想要起身与许先生说明白,却被容南栀死死拉住。

低头就见这小胖子满脸担忧,许是被吓着了,害怕自己也被打,沈策一想:容家学堂的先生教导容家的子弟,自己不好顶撞,拂了先生的脸面。便忍住没有动。

许先生收回戒尺,正要转身,就听见少年微哑了声音辩驳:“是他们说我,我并未招惹他们。”

“一手独拍,虽疾无声。”许先生说:“可还有不懂?”

“并无。”

沈策对这夫子的话大为震惊,这许先生对故友之子未免过于严苛了。

这堂课大概是许先生的课里最安静的一堂课,沈策总忍不住眼神往少年那里瞟,平时母亲、父亲要打他,他总是能逃就逃,稍微挨了一下就要哭天喊地,家里请的先生更不敢打他。

少年安静坐着,左手明明在不停发抖,另一只手还在时不时用毛笔记录许先生的话。

咬着牙一声不吭,倔强又坚强。

沈策突然有些同情这大公子了,突然失去父母,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唯一相熟的先生还这样……严厉?

下课了,容瑜用略带期盼的目光看向许先生,还是希望得到些许安慰的话,许先生却瞧也不瞧他,径直离开。目送许先生离开,容瑜有些失落底下了头。

沈策觉得他无辜,见同学们也并不理睬他,想起容俊贤的托付,一时想要安慰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半响才侧过身跟少年打招呼:“你好,我姓沈名子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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