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走进教室,调试着麦克风。那位教授请假了,由一位光头造型的副教授代课。
尤俪做着英语四级模拟真题。她一本正经地看着阅读理解的短文。然后把她紧蹙的额头撑在一只手上,开始去做下面的选择题。黄晓皮在张思稳后面伸出脑袋,拍拍他的肩膀,一边耳语:“是哪一位啊?”“什么哪一位啊?”张思稳明白过来,一定是金磊对他说了什么。尤俪间或望一望他们俩,知道是在说她,又用她那灼灼的目光瞧了黄晓皮一眼,黄晓皮走开了。女同学和尤俪说,刚刚在外面步行街看到一个人吞剑。“估计是把有机关的剑吧。”尤俪感到好奇。“不见得,有的人还真能吞剑。”张思稳红着脸说。“我的意思是那个人也许在表演魔术。当然啰,生活中不排除有那种吞剑的人,那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吧。”“魔术算什么,我就能表演。”“你?”“我老爸是魔术师,耳濡目染。”“真的假的?我包里有枚硬币,你能把它变弯,或者穿过这个水壶吗?”张思稳摇摇头说:“我玩的是纸牌。”“那好,表演一个吧,开开眼。”
他开始表演一个魔术。他随便打开一副纸牌,去掉大小鬼。然后他让尤俪洗牌。“现在我把这副牌工整地放回桌面,需要你们配合一个。”张思稳说,语调中分明带着几分男性的骄傲感。他有把握凭这个魔术让尤俪倾倒,他为此感到幸福。
“怎么配合?”尤俪问道。
“我需要你从这52张扑克牌中随便说出一张牌,而你同学从1到52之间随便说出一个数字。”
两位女生照做了。尤俪说了一张黑桃8,她的同学说了29。他向两位女生展开那副牌,以表明牌的顺序是随机的。他又把牌切了,洗了洗。
“接下来假如我从上往下不停地亮牌,亮到第29张牌时,那张牌刚好是黑桃8,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
“不太可能吧,有这么巧吗。”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不晓得你们两今天有没有机会见证奇迹。”他说,这些话都是他说过好多遍的。
在两位女生的注视下,张思稳把牌拿在手上,开始小心翼翼地一张张地数牌。数到第28张时,大家都屏住呼吸,“好紧张啊。这里面好像还没有你们的牌。”他习惯性地将亮在桌面的牌用手展开,让两位女生察看、确认这一点。
他亮开第29张牌:黑桃8。
“好厉害啊!”那位女同学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哇!怎么做到的?”尤俪鼓起掌来。瞬时整个教室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
“巧合而已,没看到我都流汗了。”张思稳卖着关子。那位副教授对着麦克风清了清喉咙,因为上课铃响了。
副教授用戏谑的口吻讲着课。很多学生都知道,这就是他的画风。他不屑于照本宣科,着重解释着“扬弃”一词的哲学含义。俄而话锋一转,说起马克思以一枚镜子作照片,向夫人求爱的故事。副教授向来以敢言而著称,为了达到哗众取宠、群情激越的效果,他断章取义,推崇西方的三权分立,自诩是位新自由主义者,继而爆料学校某些工程的招投标黑幕。
张思稳听得十分过瘾。老师道出了他的心声。他对那些非法暴富的现象深恶痛绝。他的兴奋好像感染了尤俪,使她停下做真题的笔,她在椅子上微微坐直身子,稍稍转过脸来。
“能告诉我,刚刚那个扑克牌魔术是怎么变的吗?”第四节课下了,她问他。
一股好闻的兰蔻香水味扑鼻而来。张思稳微微一笑。那股香水味使他产生某种特殊的心境:他感到一切都是应允的。他问她要了手机号码,“待会儿用短信发给你。”
尤俪骤然变了脸色。张思稳后悔了,就把整个魔术的奥妙和盘托出。
“就知道你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用了什么手法。”尤俪笑道。
“魔术都是假的,一旦被识破,也就没多少意思了。”女同学说。
“有个魔术,无人识破。”
“什么魔术?”
“比刚刚这个更厉害,魔术师不许碰那副牌。”张思稳说。
“这怎么可能啊,不做手脚,很显然那张牌和那个数字相吻合的机率太低了。”
“可事实上就发生了。观众亮开那张牌,不是感到神奇,而是毛骨悚然。”
尤俪沉默了。她不紧不慢地将书本一一塞进书包。
“你中午一般是在哪里吃的?”他问她。
“一般嘛,三食堂啊,心情好也会去后街。”
她回答得那么诚恳,那么纯粹,那么自然,他几乎是有信心地认为,她在期待他的邀请,这是从她定定地望着他的目光里察觉到的。她那凹陷的眼窝和修长的眼睫毛真是迷人。他那一句邀请她的话已到嘴边,他在心里重温了一遍。
“等我一下啊,马上。”一位隔壁教室上课的女生在后门口喊了尤俪,她回复说。两位女生似乎商量好了去什么地方。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低声说道,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心情低落了。
“效果很震撼,不过任何现象不可能违背物理规律。”她干巴巴地说。
“她是不是看出我的犹豫,生气了?”他想。于是他语速较快地脱口又说:“中午赏脸一起吃个饭吧。”
“不用了,我中午约了人。谢谢!”她把挎包扶上肩膀,站了起来。
他早该料到她会这样作答。可是他依然抱着某种非现实的想法,满以为她会做出改变。他高估了他的位置。他的自尊心受伤了。几分钟前,他觉得他们是如此默契,现在他觉得她是那样的陌生。张思稳感到脑子一片空白,等尤俪和那位女生下楼了,他才缓缓起身离开教室。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学校广场上迟桂花的芳香隐约可闻。张思稳瞧着校门口,走在花坛间的小径上。他想起金磊那样不声不响地走掉,准是骑摩托车去外面签贷款合同了。秋阳高照,他的额头上微微渗出点汗,不时有股清新的凉风迎面拂来。三三两两从各个教学楼出来的男女路过广场中央的喷水池。
忽然张思稳想起多年前,也是在桂花飘香的季节,他喜欢上一个姑娘。那姑娘很重感情,对他也有好感,可是后来被一个纨绔子弟横刀夺爱了。这件事使他产生了阴影,多年来,他对美女抱有成见,觉得她们势利,现实。这种偏见积重难返,他常高冷地吸烟,对她们视若无睹。他在茶楼或网吧看到漂亮的收银员,在心里嘲讽她们混的不行;在公交站牌前看到靓女在等车,他会和直男们指指点点,觉得是件稀奇和大快人心的事。一路上张思稳想起大一班里有小清新倒追过他,他意淫过对方。但是她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他不明白她在试探他,希望他主动,天知道他在美女面前很少主动的,他听了这话就不再理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