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琼大步走进总舵内找管事的,正好李、林二人都在,三人相见都十分喜悦,说了些十分想念的话,然后互相通了通目前的情况。
现在的几大帮会联合体已经改名叫洛阳帮,组织形式上也已经形成了许琼理想中的大致框架。张易之派人来找过许琼,因此李天霸以李许白手下的名义出面和张易之的老管家搭上了线,张易之交代的事情倒是一件不差办成了,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盘个铺子、强买个宅子、讹诈几个苦主等等绝对需要流氓出面去办的事情,林小绿也不含糊,只要是张易之安排的事情,统统不管什么正义什么道理,都精心布置为他效劳,只要把持住手下不杀人便好。张易之对洛阳帮的态度十分赞赏,处处关照有加,并不止一次夸奖许琼带出来的好手下,一定不能委屈了许琼,要弄个好位子赏给他坐。
许琼听说了现在的良好现状直想笑,知道有张易之的关照,洛阳帮已经完全站稳了脚跟。林小绿趁机问道:“公子,洛东会的靳会主已经几次透露出想见见天霸兄的意思,小绿想,公子曾经嘱托过不要动洛东会,现下会不会改了主意呢?”
许琼着实想了想,他自己知自己事,现在洛阳的这些本土帮会力量在他看来已经如土鸡瓦狗一般,动动手指头就能来个千人斩没问题,可是毕竟收拢帮会是建设洛阳本土势力的第一步,如果太过激进则日后难免成为众矢之的。如果现在一厢情愿地扩张,以后他本人是没什么,可是四海盟的根基全在市井、商业之中,就会受到沉重的打击,他可以想办法给这些忠心追随自己的手下铺设一条光明大道,却没本事让他们都飞升天界成仙做祖啊,离不开这个社会,就要按照社会的规律生活。
不管是来自其他帮会还是基层官府的打击,许琼都是完全不在乎的,他在乎的是二张倒台了之后,必定需要一个垫背的市井走狗势力出来受打击,那个时候把洛东会搭进去正合适,所以一切还是要按照从前的计划发展。
想到这里,许琼笑道:“洛东会么……”
正想发表一大篇言论来支持自己的观点,忽然林小绿忍不住笑道:“还有,靳全忠自己是不方便来谈,可是他女儿靳小青借口要感谢李许白李公子的相助之恩,这段日子可是三番五次地登门拜访,说是要等你回来当面感谢,可是‘李公子’迟迟不回来,她却和‘李爷’越来越熟识了。李爷啊,你倒是说说,靳小青现在都不提公子的事儿了,你们现在见面都是说什么?”
本来商讨战略问题和整体布局的时候李天霸是没资格插口的,只想着公子说了听公子的,林姑娘说了听林姑娘的,所以许、林两人说着他都没在意听,现在林小绿忽然把话头引到了他的身上,竟然打了个寒颤,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许琼脑子稍微一转就想起来了,靳小青对张家的那位俊俏公子想必是有几分情意的,现在看洛阳帮和张易之走得近,便来找找主事的人希望能得到一些帮助,把她的男朋友从老家叫回来。便笑道:“小绿不要误解,我想靳小青是真的有事求天霸兄,是不是?”
李天霸脸一红,笑道:“这个……是啊,不过我就是因为老不答应她,她才一次次前来的。”
林小绿讥笑道:“也不知道是因为不答应才来,还是要她来才故意不答应。”
李天霸哭笑不得,道:“她要我求张易之办事,公子不在我能答应吗?她那些破事儿爱咋咋地,我才不管呢,下回她来你去见她好啦。”
许琼忽然灵光一现道:“好主意,这事叫天霸兄应付倒真不如林军师你来,以后靳小青再登门便叫她找你,她要求什么事只管答应,不过要办好嘛,就不那么简单了。还有,靳全忠想谈判也由得他,小绿你别出面,天霸兄去回复,说帮里在别处事务紧张,管事的人多不在这,叫他好好等着,不过要投靠咱们嘛,想必没什么问题。再以私下身份劝劝他,何必非得和洛阳帮两家变一家呢?日后张易之但有什么吩咐只管交给他做,多给些酬劳便是了,小绿,你听明白了么?”
林小绿仔细一想,知道许琼打的主意原来这般龌龊,坏事都叫别人去做,真正的好处一点不给,银钱上的报酬算什么呢?洛阳帮的靠山终究还是洛阳帮的靠山,与他洛东会也没什么关系,得罪人的事情洛东会做了,他们还沾沾自喜多了条财路,渐渐的人们便都知道洛东会是二张的走狗了。
这一想明白,林小绿顿时觉得留下洛东会是个不错的法子,至于靳小青的事情么,她一个女孩子又不管帮中事务,不就是想跟张易之要人么?这个人是千万不能要回来的,让那位张大公子在老家好好待着吧,他一回来洛东会就多了条接近二张的路线了。
林小绿本来是个聪明的女人,还深研过谋略,当初“不幸”与李天霸走近只是因为初出江湖经验不足,现在经过大段日子的锻炼,已经把大半颗心都放在了四海盟的“事业”上,许琼设计的如此微妙哪能不满口答应?
许琼从侧面验证了林小绿的忠诚度,十分高兴,三人又说了些琐碎的事情,他便叹了口气,把自己目前最大的苦恼说了出来,恳请林军师帮他出出主意。
林小绿是知道许琼真实身份的,此时耐心地听他说完,仔细想了几个办法,最后道:“公子啊,这件事委实不好应付,难就难在公子你的态度上,你又想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又知道她一步一步靠近最终要有个结果,还不想让她伤心,嘻嘻,小绿也是女孩子呢,却想不到世上哪有什么主意能如此完美。你那位慕容师兄的点子虽然玄之又玄令人不敢尽信,但公子就万万不会考虑的么?”
许琼愁眉苦脸道:“我许琼虽然不能算是个好人,也不是个拿着诸般礼法当令箭的人,可是男女之事哪能一厢情愿啊?其实,要说我这位的姐姐的美貌,天霸兄见过月姑娘,我便说她便是我除月姑娘之外平生仅见的了,月姑娘如何,你问天霸兄便是。”
林小绿本身也是个美人儿,听许琼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便用疑问的目光看了看李天霸,李天霸急忙连连点头赞道:“不错,月姑娘那可是天仙下凡一般,整个人儿像块玉似的,凭你从哪看,就是看不出一丁点毛病来,当初我就说,也就是画出来的美人儿才能抵得上她一半颜色。”林小绿的心整个向下沉了一沉,有些自怨自艾,没好气儿的瞥了李天霸一眼,也不说话。
许琼叹道:“所以,这么个美人儿,世上男人一见动心的大有人在,可惜我许琼不是那类禽兽样的人,便是她换个身子,不还是我姐姐么?再说,还是她一厢情愿,我又不曾对她动那份心思,怎能来者不拒?再说,我若如此,月姑娘怎么办?我家里还有个有了名份的通房丫鬟呢,还有……有……。”
林小绿掩口笑道:“公子啊,小绿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这人深不可测,长相也挺讨人喜欢——咱们几个私下这么说罢了——后来听天霸兄说你今年才满十一,嘻嘻,虽然有诸多奇遇,却也令小绿不敢相信。后来见面多了,才知道公子你果然不止十来岁的心智,今日听说公子在别处还有恁多女人,小绿更是心服口服啦!”
许琼汗颜道:“这个……嘿,说说便是了,哪要你重复来重复去的,还不快给本盟主想辙?”
林小绿收起调笑的心情,想了想道:“要想这件事有个结果,公子还是要让裹儿公主知道你的身份才成啊……”
许琼垂头丧气道:“知道了。唉,总之我是不成的,若她真对我有些念想,也少不得要伤心一次,只求能伤得轻些,别没得惹人心疼。”
林小绿却忽然故作神秘地道:“不过,话是都一样,该怎么说却又是另一番计较了,小绿倒有一计。不过呢这是公子的私事,小绿做军师的只管四海盟的事情,盟主自家情事哪里容得小绿置喙呢?”说完,一脸狡黠地轻轻笑了。
许琼略一愣神,林小绿竟然提起条件来了?忽然想她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有事想请自己帮忙,未尝不是那件事情,便大笑道:“哈哈哈哈,俺许琼怎么也是条八尺汉子,请人帮忙能不拿出点诚意来吗?姑娘但有吩咐,许琼无不从命!”
林小绿看了许琼半天,终于轻轻走到他身边,口耳相对地说了起来,李天霸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却硬是听不清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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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许琼得了林小绿的“好主意”,不由得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哼着小曲便一路从洛阳帮总舵中走了出来,边走边想自己的计划,忽然想起自己一个多月没露面,不知未来的皇兄李隆基可曾找过他吗?并且当初好像说王叔李旦要见自己的。急忙找个没人的地方运起神通来,变了另一个模样跑到相王府附近去,神识扫了几遍没见李隆基屋里有啥异样,那作为暗号的窗帘也换了个颜色,纳闷了半天才想起监听仆从的对话,蹉跎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得知李隆基已经任了卫尉少卿,主管武库、守官二署,越级享受正四品的待遇,并且搬进了新赐的临淄王府,于是许琼又马不停蹄地跑去了李隆基的新家。
经过多方打听,许琼终于在西部城区的一条胡同里找到了李隆基的“王府”,据说因为临淄王府本来该在他的封地青州北海郡,因为当今圣上武则天觉得郡王也算挺高的爵位了,和相王挤在一起不成个样子,也就马马虎虎,命人翻了翻当年酷吏构陷时期查封的一处官员府邸,看看院子挺大就是位置差点,便赏给了李隆基作为在洛阳的别业居住。
许琼到来的时候,李隆基还独坐在书房想事情,他搬进新家之后便只得把用来掩护联络事宜的小妾一起带了过来,联系不到许琼,相王问了几次,他也没个办法。
许琼身子一晃便进了院子,一路穿房越院地来到李隆基书桌前,笑吟吟道:“王兄今日怎么荒废政务,自己在家独坐?却不怕祖母怪罪么?”
李隆基被忽然传来的说话声惊地差点砸了杯子,定了定神才看出是自己堂弟,忙站起身来道:“哈哈,贤弟的仙法又有长进,你是如何进来的?为何我不见门开呢?”
两人隔几坐下,许琼得意洋洋道:“这个却是穿墙法,另有隐身法,小弟潜心苦修这么多天,便得了这么些实惠,可惜不能教哥哥学会,甚是惭愧。”他想起李隆基“未来”的那些轶事,所以预先埋下伏笔,处处暗示他是做皇帝的人,学不了神仙的手段。
果然李隆基失望道:“这却是为何?莫非愚兄便这般福薄?”
许琼解释道:“并非王兄福薄,而是因为王兄福气厚的连神仙都嫉妒,故而不愿让做皇帝的人会这些手段……”
李隆基一听他说起这个,急忙竖起指头“嘘”了一声。
许琼毫不在意道:“无妨,小弟一进来便布下了阵法,除非有修行比小弟高出很多者破阵,否则声音绝不外传。王兄,皇帝不能长命百岁,这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像小弟这般走上了修行的路,也只好想方设法帮王兄抢位子,这也是定数啊。”
李隆基压下失落感,理解地道:“这个愚兄自然明白,唉,其实若有选择,愚兄也恨不得遁入山林,求仙访道,一生自由自在。却被贤弟一说,才知道咱们李家日后还有许多灾祸,自己是万万走不开的。”
许琼赞道:“拿捏得准争取和放弃的正确选择,这才是真正的王道。王兄,最近有啥需要小弟效劳的事情么?若无,小弟是要出去几天的。”
李隆基道:“大事却是没有,只是父王上次说要见你一面,瞧瞧咱们家最有本事的后辈,嘿嘿,你可得抽出时间来去拜访一遭。”
许琼满口答应,约定明天辰时之间到相王府李隆基的老住处会合。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许琼汇报一下自己在洛阳收拢帮会的效果和日后的计划,李隆基听明白后大加赞赏。
李隆基也说了说现在朝廷的形势,除了武三思前阵子受了不少来自许琼的委屈之外,朝中有武后刻意压制平衡,各方势力倒也没什么大变动。最近武三思回来了,说是在南方寻得一种异种牡丹,却是绿色的,已经移植了回来,并且趁机鼓动武后说这是天降祥瑞,表示武后的治国成绩深得上天赞赏,应该趁此机会广招修行有成的仙佛人物进京供奉,以求长生之道。
许琼听了这消息,立刻想到西门吟雪杀了几个道士,虽然终于没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怕武三思那边也会有些想法,或者仙都派的人有了打算,想多派些人来洛阳细细查访洞真子等五人的死因么?不由得动了心思,坐下细想起来。
李隆基见许琼沉思,不由笑道:“不过武三思的奏本上去之后,陛下虽然答应了他的提议,却仍在朝上说,人生有命,世上哪有长生不老的人?供奉仙佛在所必行,不过武三思的见解却有谬误,千万不得相信这些妄言。哈!在愚兄看来,仙佛之事肯定是有的,否则贤弟哪来如此神通?不过这么一说,倒也知道人生有命,古人诚不欺我。”
许琼心中一乐,知道自己刚才的劝解起了作用,日后李隆基恐怕不会再在“寻找神仙”的事情上大费干戈,便十分欣慰。
正要说话,李隆基又露出沉思的表情来,道:“不过武三思此举倒也有些其他作用,陛下不但答应修建庵堂仙宫以供奉仙佛修士,还灵机一动想了另一个主意,说花为女子,既然上天降下绿牡丹这祥瑞来,定是国家有奇女子出现,故此提议开女科,此议有上官婉儿等内官赞同,看样子是不容置疑了。”
“女科!”许琼差点失声叫了出来,他想到的是其他的事情,一个月前他刚刚遇见消安、消计和消阅三个小说里出现过的人物,那本小说便是《绿牡丹》,可是小说里的时间和现在是有差异的啊,《绿牡丹》中所说的是长安五年正月武后即将退位时的情况,现在才区区长安三年初,还有两个整年没过呢,现在要为了“绿牡丹”而开女科,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隆基见许琼不住默念,也不知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便问道:“贤弟也觉得不妥么?”
许琼定了定神,坚决道:“有何不妥?该开!便是咱们的祖母陛下不开女科,日后王兄你上了位子也是要开的啊!”
他这么说着,便开始迅速想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李隆基,因为武则天开女科在中国历史上仅仅是昙花一现的这么个现象,连正史都没有记载,只在小说中出现过。现在武则天真的要举行女子考试,许琼千思万想着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系,说不定那株绿牡丹就是仙都派的人道士专门为武三思制造的,有了这个契机才有了武则天的好主意,许琼当然不能放过。
唐代前中期是中国历史上男女地位最接近的时代,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公然参政便是典型表现。如果不趁现在迅速提高妇女地位,那么等过了这时节,宋朝一到,朱熹老匹夫的理学一兴起,就又开始极度不平等了。许琼本人不是什么女权主义者,可是历史沿革他是知道的,要想以后出现民主思想,必然要先提高女人的地位,以后的事情可以以后再慢慢解决嘛。
李隆基奇怪地道:“贤弟为何如此斩钉截铁?”
许琼笑道:“其他的不说,陛下这么个法子可是上体天心呢……”
李隆基顿时一肃,知道许琼又要向他泄露些上天的机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