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廊尽头,始终一言不发的风轩忽然冷笑,好像薇香的苦恼在他看来十分荒谬。他的嘴角微扬,上下打量薇香,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为追求所爱不计后果、奋不顾身的拂水公净泽,竟然会有这样唧唧歪歪的后人。”他的口气充满讽刺,“兴师动众为你这样的龙家子弟安排姻缘,真是浪费!”
“又不是我请他们为我安排!”薇香不服气地冲风轩挥挥拳头。
风轩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继续说:“不屈从命运,以自己的理想去寻找爱情,是勇气。但是,如果为了和命运对抗而拒绝接受自己的真心——只能说是‘傻气’!我不知道‘静潮的母亲’是谁,我只知道你和她的差距就在于你傻得要命!”
“你、你、你——”薇香窘得结结巴巴,一时想不到怎么反驳这个镜精。
恰巧春空冲了过来,凶神恶煞地冲风轩怒吼:“我不知道你和茱萸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只知道:让女性伤心的妖精,绝对不是一个好妖精!而你,镜精,就是一个最差劲的妖精!”
风轩绷起脸,满面寒霜。
薇香“嘁”一声,撇撇嘴:“还以为你是多大的行家,原来不过是个让女性伤心的差劲妖精——春空,出什么事了?说来听听。”
“茱萸在哭呢!”春空忿忿不平地说:“根据我的推测,一定是这个镜精始乱终弃!”
“唔——好严重的罪行啊。”小留咂舌道:“连狐狸精都玩弄,真不象话。”
风轩仍是一脸漠然,口气平淡:“茱萸的表现不足为信。她可以放声大哭吸引别人的注意,也可以立刻破涕为笑——只要能让别人相信她、支持她,她不在乎用什么样的手段。”
春空瞪大眼睛,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神气,摇头道:“你根本不了解狐狸!”
“你根本不了解‘茱萸’。”风轩并不着恼,平静地说:“我的本体是‘能照出真实’的镜子。一照可以照出真实的外表,再照可以照出真实的内心。我和她一起在镜中生活了很久,太清楚什么是真实的茱萸。”
“可以照出真实的内心?”薇香吞了吞口水,眼中放出贪婪的光。“我居然不知道我家有这样的宝贝。”
风轩冲她狡黠地一笑:“认得我的龙家传人都不愿和我对视两次——我会看到他们的内心。龙薇香,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真实的心意?”
薇香挠挠头,避开他的眼,微笑道:“我还是这样懵懵懂懂比较好。像你这样看得太清楚,也挺烦恼,不是吗?”
风轩的脸色变了变,沉默下来。
薇香托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说:“据我所知,如果我的祖先把狐狸封在镜子中,一定是希望强大的镜子精灵能吸收狐狸的妖气。日积月累,镜子的神力会增强,而狐妖会消弭于无形——这个一举两得的除妖方法,写在我家的除妖课本里。可惜我那祖先是个聪明人,这镜子的精灵却是个傻瓜。”
她耸耸肩:“只带一个镜钮就到处跑,实在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万一灵气耗尽,又不能及时回来,岂不是糟糕?”
风轩的脸色愈加难看,却仍旧一言不发。
薇香自说自话,未免有些无聊,便唏嘘一声:“唉——听你点评别人,还以为你很有一套高明的理论,没想到你也是说别人的时候容易,轮到自己,就没办法了。”
风轩终于闭上眼睛,吁口气:“我不喜欢常常回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听龙家的人唠叨。可是总躲不开。”
他换个姿势,仰面看着天空,幽幽说:“你羡慕别人自由选择所爱,我却羡慕你有一段顺理成章的姻缘。你的祖先,龙家的第七代,绝对想不到他挑选的镜精会喜欢上一个狐妖。”他停下来,不说话,也没有叹气,却有一片深沉的压抑从他身上扩散开,让薇香的心情也为之沉重。
在这片凝重的氛围中,风轩的声音更加冷冽:“我很清楚茱萸是怎样一个狐妖——狡猾、任性、恣意胡为。我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却还是喜欢上她。每天看到自己真实的心意,让我觉得害怕——我不怕自己喜欢了她,我怕留在她的身边会害了她。就像你所说的:我和她在一起,总有一天她会消弭。”他偏头看看薇香,说:“我注定不能和所爱长相厮守——和我相比,你那懵懵懂懂的烦恼能算‘可悲的命运’吗?”
薇香哑口无言。春空听了风轩的话,态度温和了许多:“你为什么不让茱萸知道呢?她以为你讨厌她。现在你遇到了喜欢你的人,她觉得你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了。”
“让她知道又有什么意义?”风轩微微蹙起的眉间带着一点心痛:“让她也来品尝相爱却注定分离的痛苦吗?”
“至少让她知道,她的期待不是一厢情愿。”春空说着,看到了风轩的苦笑,便不再说下去——也许风轩更加了解茱萸,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她更好。
“十二年见一次面——你们比牛郎织女还艰苦啊。”小留同情地看看镜精,问:“难道以后就一直这样下去?”
“这世上没有解放茱萸的方法。她注定要困在镜子里,直到破灭。”风轩的眼神黯淡,缓缓说:“或者镜子破碎、我和茱萸一起毁灭,我们就不必烦恼了。”
他笑了笑,说:“现在这样也好。时间对我们来说接近无限,至少我们有无数个十二年可以相会,比起凡尘中生死须臾的男男女女,也不见得是一种不幸。”
“哎——”薇香叹了一声,“你去仓库里呆着吧,现在就去。”她走到风轩身边,拉起他的手往仓库走去,“即使你留在里面超过十二个时辰,也没有关系。”
风轩被她拖着,脚步踉跄,不禁摇头道:“对你而言没什么关系,对茱萸可不会‘没关系’。我决定只留十二个时辰,是因为茱萸的妖力只能撑那么久。如果我不走,她会迅速虚弱。”
“……算啦。”薇香喟然道:“这么多年来,你一定把该考虑到所事情都考虑到。我就不出主意了。”
风轩真诚地握了握她的手,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