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城南去三百余里,有个村落,村中住着二三百庄户,庄户都姓邓,这村又唤作邓家村,村北有一家酒肆,这酒肆无名字,临溪而建,只门前一个酒旗挑出在门外,大多赶往平阳城的路人都会在此地停脚讨杯水酒,两日大雨初歇,酒肆中的生意又多了起来,黄昏时分,掌柜的正在盘算账本,忽听得店外几声马鸣,接着走进来一男一女,这男子身穿鸦青丝涤,足穿一双鹰爪皮黄靴,腰间别着一口琉璃宝剑,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裹,那女子一身青锦素衣,脚踩着一双抹绿色靴子,这二人打量了一下,找张空桌坐下了。掌柜的见这两人丰神俊貌,虽风尘仆仆,却也贵气逼人,慌忙上前施礼道:“两位客官有什么吩咐?”那男子说道:“掌柜的,帮我打两角酒吃,再来点熟食,要快些。”掌柜的应了,去后厨将吃食端了上来,说道:“客官请慢用。”那男子道:“掌柜的,你且住,向你打听一下,此去平阳城还有多远?”掌柜的答道:“大约三百余里,不过客官若是赶去平阳城,最好明日再去,今日怕是去不得了。”那男子问道:“这是为何?”掌柜的说道:“平阳城这两日出了事情。晚间已经禁严,此时前去怕是进不得城内。”那女子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掌柜的望了过去,见这女子长发玉面,甚是美貌,呆了一呆,赶紧答道:“城内有一家大户前日里招了大盗,府上下满门尽灭,官家正在追拿贼人,所以才会宵禁。”那女子又问道:“你可知那户人家姓名?”掌柜的答道:“听说是姓卫,家里是做铁器生意的。”那两人大惊,快速赶出门外,掌柜的看着桌上的吃食和男子走时丢下的银子,跟了出去,见二人已经上马越溪,直奔平阳城去了。
却说这二人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石田夫妇,男的叫石碏,女的叫田姝,两人自小同在风林山庄学艺,青梅竹马,日久生情,遂结成夫妇,后来一起在江湖中闯荡,因锄强扶弱,行侠仗义,闯下了诺大的名头,江湖人都称二人为“活菩萨”,前不久,二人接到了卫府府主一封书信,信上说请二人出手救助,言辞急切,于是拍马赶来,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二人一路飞驰,直奔平阳城,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已在宵禁之前赶入了城中。寻着路人打听卫府所在,赶到时已是夜间。此时月明星稀,四下无人,那卫府是座一连五进的大宅,面向着正街,门口蹲着一对白石狮子,气象威武。然而此时却大门紧闭,腥气弥漫。那男子朝女子向墙里使了个眼色,两人从马上直接起身飞入卫府,田姝低声道:“碏哥,小心为上。”石碏应了,迈步入了大厅,见屋内漆黑,轻轻放下手中包裹,顺手拿起桌边烛台点亮,慢慢走向了后堂,没走得几步,便见地下俯伏着一个女子,僵卧不动,石碏俯身用烛光照看,见她面色苍白无血色,腹中全是鲜血,显然是被人一刀搠死,他站直身子,只见前门柱子下又僵卧一个老者,显然也已死去多时。两人一步步的四下察看,但见东一个西一个,里里外外,一共死了数十人,当真是尸横遍野。突然,田姝停在原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进鼻翼之中,她心下起疑:这两日大雨冲刷,如何尚有香气?在空中嗅了嗅,顺着香味望了过去,见后院围墙下一具尸体虽满脸鲜血,然而衣料甚新,于是拽住石碏,向那边努努嘴,以眼示意,石碏也已明白了过来,厉声道:“贼子当真狠辣,不知道什么仇怨,竟灭杀卫府满门,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言罢,元力激荡,一掌拍了出去,突然,一道黑影从死尸中跳起,向前翻滚,躲开了袭来的掌力。那人翻滚立定后,立刻转身跳向了墙头,田姝道:“碏哥,贼子要逃。”石碏哪容他逃走,大喝一声:“留下吧。”元力激射而出直奔他后心,那人感到身后元力强劲,不敢回身硬接,只得向一侧闪避,却也掉落了下来。石碏看清此人是个老者,尖脸短须,眼神阴鸷,开口道:“阁下何人?这府中上下是否被你所杀?”那人道:“在下只不过路过此地进来查探一番,并非凶手。”石碏说道:“那阁下何以藏头露尾,假身于尸体中间?”那人道:“在下见二位也进来查看,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自然不便相见。”石碏道:“既然如此,烦请阁下同我夫妇走一遭,分说明白。”那人道:“在下还有要事,恕难从命。”说完,腾空而起。石碏夫妇早有准备,交谈之际,已分散站立,石碏见他起身,厉声道:“哪里走?”随即拔地而起,一招“横断青山”双掌平推拍向他面门,那人知道石碏掌力厉害,从背后拔出长刀,元力倾泻,堪堪架开石碏掌力,见石碏掌力又密不通风的涌过来,不做纠缠,迅速向上飞去,突然一道青色布练直奔自己双脚,早料到是石碏妻子得空出手,手中长刀元力涌入,砍入布练,谁知这布异常坚韧,竟砍不断,反而长刀被这布条缠绕卷住,原来这布甚有名堂,乃是石林山庄的宝物,叫“水流光”,意为以物断水只是徒劳,喻其坚韧。石碏那边已拔出宝剑,从右攻来,电光石火之间,这老者向下飞去,欺身直逼田姝,右脚踢向她小腹,田姝见这人来的凶猛,右手迅速收拢水流光,擦身躲过这一脚,左掌平封,元力疾吐,拍向老者面门。这老者化开田姝掌力,却没能躲过石碏长剑,左臂登时中剑,石碏不容他喘息,瞬间剑尖急抖,剑气纵横,点向这老者身上要害,剑芒呼啸而至,这老者腋下,小腹,大腿都被剑芒扫中,顿时鲜血潺潺。
“好一招江随平野”,这老者奋力架开石碏宝剑,向后跳出,开口说道,“石田夫妇果然名不虚传。”
石碏心道这人身手了得,深更半夜又隐匿于此,刘府之事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今日若不拿下他,被他逃脱,事情更加难以水落石出,卫府满门怨恨如何得报?遂开口道:“这卫府主人卫桓与我甚有渊源,不想却遭此横祸,阁下若真是过路人,只消随我夫妇走一遭,将此中原委分说清楚,我夫妇二人自当磕头赔罪,否则,就算追至天涯海角,也必将与阁下周旋到底,拿你回去。”
那老者道:“想留下我,就看你夫妇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言罢,再次腾空而起,刀上真元鼓舞,横扫石碏二人。石碏田姝亦振奋精神,起身相迎,石碏剑法大开大合,元力充沛,将那老者长刀稳稳压制,水流光如青蛇吐信,灵转腾挪,不离要害,三人在空中斗了七八个回合,打的异常激烈,这老者身上已然多处受伤,血流不止。就在二人要将他拿下之际,突然,田姝又闻到了之前花粉的香气,心知不妙,急道:“小心。”石碏听见妻子示警,慌忙后退,见那老者向空中洒入一团花粉,花粉蜷聚一起,轰然爆开,白色粉末扑向石碏二人,石碏夫妇忙掩住口鼻,用元力将那白色粉末震散,露出那老者来,那老者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元力暴涨,长刀刀光湛湛,隐隐有风雷之势,悍然向下劈来。石碏二人不敢小觑,急忙凝聚真元,宝剑鸣动,水流光宛如透明,全都撞向那刀光。三股真元碰撞,只听“轰”的一声,气浪爆炸,那老者瞬间口吐鲜血,连人带刀弹飞了出去,石碏二人也被震落地面,半身酥麻,爆炸之时虽卸去了部分力道,却也受伤不轻,半晌动弹不得。稍复真元后,二人飞身追了出去,沿路找寻,却哪里能找得到人?二人怿然不乐,田姝道:“碏哥,先回陈府,再做打算。”
二人回到卫府,院中已经一片狼藉,二人去厅中取回包裹,石碏道:“如此大的动静,为何到现在还不见来人?”田姝道:“此事颇多奇怪之处,卫府之事已经两天,居然还有人在此地潜伏,他见到了烛台的光亮,已然来不及逃走,于是化作死尸躲在了那里,那老者显然识得你我二人,看他身手,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石碏道:“不错,此人应变机警,反应迅速,虽功力不及你我,但在刚才打斗时用花粉爆裂蒙蔽我们双眼,迅速提升元力于刀上,令你我仓促与他对力,又借反震之力迅速逃脱,此人心思机敏,经验老道。”二人对那老者的身份猜了半天,始终没有头绪,石碏沉声道:“无论是谁,怕与此事都脱不了干系,我石碏行走江湖几十年,狠辣之事也见过不少,但是歹徒居然连府中妇女小孩都不放过,着实该杀,我定要追查到底,还卫府一个公道。”手中真元凝聚,呼的一掌,拍碎了身前桌子,这时,只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石叔叔。”二人迅速向声音那边望了过去,只见厅前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缓缓震动,慢慢变化出一个少年,少年趴在地上,想要挣扎起身,又虚弱的喊了一句:“田阿姨。”石碏两人大惊,慌忙将他扶起来,见这少年十三四岁,依稀与刘府府主有几分相似,石碏见他晕过去了,慌忙将元气度到他体内,少年悠悠转醒,见是石碏二人,顿时大哭道:“叔叔阿姨要为我卫家报仇啊!”石碏道:“孩子,你慢慢说,你是何人,卫府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那少年哭到:“我是卫庭,我爹是卫桓,石叔叔你要为我卫家报仇啊。”石碏道:“我知道了,卫桓信中提及最近会有祸事,让我照看你,你放心,石叔叔定为你主持公道,你可知是何人所为?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卫庭说道:“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两日前晚间,一群黑衣人蒙面而来,将我家几十口人都杀了,我爹也被他们杀害了,我因为变成了石头,所以躲过了一劫。”石碏夫妇惊异对望,田姝问道:“孩子,莫非这就是你的天赋神通吗?”卫庭应了声是,又晕了过去。石碏又要发问,田姝说道:“我们还是先离开吧。”石碏说道:“此子天赋当真惊人,师妹,这孩子孤苦无依,着实可怜,我要将他带回去抚养成人。”田姝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走吧。”二人带着卫庭出了大门,上马去了。月光幽幽,照耀在这破败的卫府上,更加的清冷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