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喆脸如死灰,摇着头喃喃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知道。”
“从你杀了成氏的那天起,你的心里已经被种上了恶魔,只不过你的懦弱让你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柳荷的到来正好给你的恶魔种子施上了肥料,从那时起便开始发芽,壮大,最终你会被他反噬的。”
“所以,王喆!”
“如果你心中还有对母亲留有一丝的善,那么,就收手吧!”
“起码她还能活下去。”
王喆苦笑着摇头。
“她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
“我可以帮你们把房子和土地要回来,交给一个愿意侍养她的人,等你母亲寿终之后,那些就都留给那个人,可否?”
仿佛濒死之人抓着的一根稻草,王喆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紧紧的抓住张小天的手,激动的问道。
“大人此话当真?”
张小天耸一耸肩。
“要不你赌一把?”
王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咬牙说道。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你,希望你不要食言,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错了!”
见王喆不解的看着他,张小天扫了一眼他的母亲,诚恳的说道。
“都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但要我说,你走到今天,整个王家集都有责任,唯独一个人除外。”
“所以要回房子田地也好,找人侍养她也好,都只是我为这个可怜的人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不是让你交代的筹码。”
“也就是说,你交不交代,这事我还是会做。”
王喆愣住,沉默了良久,然后点头。
“我相信你!”
张小天点点头,然后起身招呼村正过来。
“我们刚刚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吧?”
“听......听到了,大人。”
“那好,你先回去,给他弄点吃的,然后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了吧。天黑之前,我要见到房契和地契。”
“是,大人!”
“还有,我刚刚说的,你在村里寻摸一个可靠点的,把我的意思转达清楚。如果没有合适的,我就在外村帮她找一个愿意侍养她的。”
“有,有,大人不用劳烦去外村了。”
“好,你先忙去吧。”
也许是正好赶上饭点的原因,很快村正就带着饭菜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对夫妇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把饭菜交给王喆之后,村正给张小天介绍他找来服侍王喆母亲的一家,那个小姑娘是他们的女儿。
她应该就是日后照顾的主力了。
乡下的姑娘,在出嫁前都是赔钱货,能找到这么一个零投入高回报的活计,对这一家子来说简直求之不得。
“村正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吧。”
那一家子的男人看起来有些木讷,他搓着手,憋的脸通红,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说......说清楚了。”
“工钱多少钱一个月?”
张小天突然问道。
“三......三十文。”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着村正。
捕快们是幸灾乐祸,连张大人都敢骗,你老小子怕是没听过‘灭门菩萨’的名号吧。
不过这货的胆儿是真的肥,典型的人为财死。
孙大宝跟着张小天才两天,就接二连三的被刷新了三观,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到处都充满了恶意,让他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村正脸色惨白的‘扑通’一下跪在张小天面前,脑袋不停地磕在地上,溅起一片片的泥水。
“大人饶命,小的知道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大人......”
张小天挥手让捕快赶紧这货拉开。
任谁被弄一裤子泥水心里都会不爽。
他也不例外。
“王村正伙同他人霸占村民的房产和田地,在收回后又欺上瞒下。并且还企图隐瞒凶杀案的调查。二位,这个该怎么判?”
后面问的是府衙的捕快。
几个捕快也都是明白人,抬起轿子那是四平八稳,当下便拱手回道。
“回大人,一般这样的案件是由衙门里判罚的,不过知府大人交代过,张大人可以便宜行事,事后上报即可。”
要不说中文博大精深,单单‘便宜行事’这四个字就可以有无数种解读。
至于能读到哪一步,只和读的人的实力有关。
“那这种情况最严厉的处罚是什么?”
好家伙,一出手就是最厉害的,看来老小子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回大人,数罪并罚的话,最严重的判罚自然是砍头了。”
村正听到还要砍头,立马就吓尿了,整个人瘫坐在混杂着骚味的泥水里,害怕的说不出话来。
张小天皱着眉头。
他没想要真的砍了村正,毕竟人家就是贪财贪到他的头上来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但是一番惩戒肯定是少不了的。
想了想,张小天开口道。
“算了,念在你还没有酿成大错,就免了你的死罪,不过活罪就逃不掉了。”
“这样,三十杖,完事村正就不要当了,麻烦两位陪着过去,让他们从新选一个村正过来,顺便看看房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捕快拖着瘫如烂泥的村正领命而去。
正在给母亲喂食的王喆眼神瞟过,随即又专注的把饭食送到她嘴边。
不停颤抖的双手却显示他现在并不平静的内心。
张小天看了一眼王喆,然后转过头对那一家三口说道。
“我重新给你们说一下你们需要做的事情和得到的报酬。”
从一系列魔幻剧情中回过神来的这一家子机械的点着头,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村正就是他们见过最大的官了,现在被抓走打了板子,谁知道这位大人说的话算不算数。
别今日走了,明天新的村正会不会又是另一种说法。
这样的事情在村里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就这样,这家人在忐忑中听完张小天给出照看这个王喆母亲的条件。
然而众人意想之中他们欢天喜地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反而露出一个你们不要坑我的表情。
主要是这边给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人不敢相信。
就像你出门,天上掉下来一个馅饼,你左右看看,如果没人,就赶紧捡起来藏着。
但要是掉下来一箩筐,换成是谁都得琢磨琢磨。
搞清楚缘由的张小天哭笑不得的又跟这一家子解释了半天,最后好说歹说才约定等新村正来了,他代表东阳府跟王喆还有他们签个协定。
看着一直到走都患得患失的一家人,张小天暗暗地叹了口气。
在这个时代,权利的不对等,哪怕签了协定,也只能是多了那么一丁点的保障,仅仅是一丁点而已。
该做的都做了,老母亲也吃饱了,王喆给她整理好衣物,又扶着她躺下了。
“该我了吗?大人不介意我边吃边说吧。”
张小天摇摇头说道。
“时间还早,你吃完的吧。”
“不了,我吃着说吧。这样吃的慢点,可以多吃一些。”
“......”
王喆端起碗刨了两口饭,在嘴里嚼完以后,便开始讲述起那天傍晚的事情来。
“事情应该是在十多天前吧,大人你说对了,我确实是出来小解的。”
“每天都吃不饱饭,只能拼命的喝水,饿了就喝,饿了就喝。”
“大冬天的又冷,喝点水就想尿。”
“通常一天下来,最少得跑出去十多回。”
王喆嘴里还包着饭菜,努力的想把它当成笑话来讲,可是越笑却越苦涩,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把碗送到嘴边,回忆了片刻。
“当时好像是晚上吧,村里人都睡了。我尿完后正准备回屋里,隐隐约约的听见一男一女在争吵。”
“我开始以为是旁边的哪一家,就悄悄的摸过去,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收获。”
“呵呵,大人应该能猜到我的意思吧?”
张小天点点头,他无非就是看看能不能趁机偷点吃的,或者是听到一些能换吃的东西。
人逼急了,是真的能做出一些旁人理解不了的举动。
“等我走到近前才发现,争吵的是两个不认识的男女。”
“他们不是村里的人。”
“嗝——”
估计还是吃快了,王喆噎住了,他拿起那个破瓦罐喝了几大口凉水,然后用力的抚着胸口。
“我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两人是背着人出来偷情的,而且这个女的已经嫁人了。”
“但那个男的说不计较,他会好好待她,让那名女子跟他一起远走高飞。”
“然而那个女人拒绝了,拒绝的很干脆。”
“我记得清清楚楚,女人让他不要幻想,要面对现实,他们还有父母家人,走不掉的。”
“而且他们这样不是很好吗?男人可以在这里盖座房子,两人就可以经常见面,以解相思之苦,她也不用放弃现在的生活,岂不是两全其美!”
“男人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女人会说出这种话。”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还是苦苦哀求女人跟他走,还说今后一定会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女人依旧不为所动。”
“最后男人失魂落魄的走了,留下女人独自在这里。”
说到这里,王喆面目狰狞的低吼道。
“一个女人,已经嫁人了,非但不守妇道,还到处勾勾搭搭。”
“既舍不得夫家的钱财,又妄想着和别人长相厮守。”
“简直......不可饶恕!”
“于是你不但奸污了她,还杀了她?”
张小天皱着眉头问道。
王喆讽刺的笑着回道。
“你知道吗?一开始我根本没有想着奸污她的,是她情急之下,主动勾引我。”
“我知道,她这样貌美的女子怎么会愿意跟我苟合?旁的人连靠近都不愿靠近我的。”
“她无非是想趁机逃走罢了。”
“于是我便将计就计,结果你也知道了,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但没跑掉,还被我侮辱。”
“本来我没想着那么快杀她的,结果她趁我不注意时想跑,被我抓住用石头砸死了。”
讲完之后,王喆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又像是一口气吃得太多,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的通畅感。
屋子里安静了好半晌。
孙大宝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以他的阅历,恐怕连这件事情的是非对错都弄不明白。
这时,门外传来捕快的喊声。
“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