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蛮寨依山傍水,其地势的险要,就在于所有进出的马队,都要经过滦河边的一条丈许来宽,长达十里的栈道,此栈道被称作“石喉道”。
三十余名骑士护卫着马车,很快就驰入了石喉道。这条马道一面临水,另一面是数十丈高的石崖,天空中无星无月,车马在黑暗中疾速奔行,很快就奔出了七八里地,眼看着前方不远就要到了栈道的出口。
就在此时,只听得“噹啷啷”地一阵铜锣敲响,石喉道的出口和旁边的山崖之上,忽然之间燃起了几十只火把,火光之下,但见许多伏兵冲出,俱是身着黑衫,手持着兵器,拦住了马车前行的道路。
当先是一名胯着青鬃马,手提着阔刃斧,身型如同铁塔般的大汉,正是扈鲁巴!
这女真族大汉的狂笑声在山崖间回荡,喝道:“旗主果然料事如神,你们‘百隆行’明里答应交人,其实却打着送他们出城的主意!嘿嘿,欧阳勇,顾寻花,我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护送马车的三十骑,为首的正是顾寻花和欧阳勇,眼见中了埋伏,二人的脸色俱变,顾寻花大喝道:“大家杀过去,冲出栈道!”
“唰唰”连声,所有的骑士都拔出了刀剑,催马向前,朝着马道的出口冲杀了过去,欧阳勇手持大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扈鲁巴咧嘴笑道:“来得好!小的们,拦住他们,一个也不准放跑了!”
双方的距离尚有五丈,欧阳勇已从马背上纵身而起,跃至丈许来高,朝着扈鲁巴飞扑而至,手中的大刀当头劈下!扈鲁巴举斧相迎,兵刃撞击的爆响声中,他胯下的青鬃马却承受不住这一击之力,嘶叫着失蹄倒下,二人俱是滚倒在地。
与此同时,其他的骑士已从他们的身边驰过,各举兵器杀向黑风旗众。
此番扈鲁巴带来埋伏拦截的人马足有两百以上,已结成战阵阻挡在石喉道的出口之外,层层叠叠犹如一张罗网,“百隆行”的三十余骑冲入到阵中,顿时就被围住。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喊马嘶,双方已搏杀在了一处。
二百对三十,且有地利之便,结成了战阵迎敌,黑风旗众自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但“百隆行”的骑士们却全然不惧,一个个都似怀有拼命之心,依仗着马匹的冲击力杀入阵中,亦是砍翻了不少黑风旗众。
被撞下马来的扈鲁巴在地上一个翻滚便即站起,打了一声呼哨,五名黑风旗众立时冲过前来围向欧阳勇,而他则迈开大步向那辆双驾马车直奔了过去。
欧阳勇、顾寻花,以及这些“百隆行”的弟子都不重要,首要的目标是捉住他们要送走的人,扈鲁巴对此当然十分清楚。
“咚”地一声,扈鲁巴纵上了马车,由于身躯沉重,双脚差一点将车辕踩断,他手中的阔刃斧挥出,伴着巨响,车厢的木门已被一击而碎。
然而也在此时,扈鲁巴忽觉得握斧的手腕被人抓住,接着寒光闪动,一柄利剑从车厢内刺出,朝着他的咽喉直扎了下来!
扈鲁巴手臂回转,想要挣开对方的抓握,他是女真族内有名的力士,这一挣之力不下几百斤,却不料抓他手腕的力量竟不弱于他,竟然未能挣动,而刺来的剑尖已到了他的喉头。
大骇之下,扈鲁巴松手扔斧,勉强侧身,“噗”地一声,利剑已刺进了右肩的肌肤!
这一剑锋锐非常,又蕴有内力,扈鲁巴虽有一身横练的硬功依然抵受不住,直刺入了三寸多深!而他手腕被拿之处力道一转,一个壮硕的身体已被扔出丈许,重重地扑摔在地上,扬起了一大片尘土。
被利剑刺中后又被翻转摔出,扈鲁巴肩头上被割出了尺许长的伤口,几乎斩开了半个肩头,锁骨亦断,鲜血喷涌而出,一条右臂已然无法动弹。他抬头看去,却只见被击碎马车上有两个人,却并不是太子和公主,一人的身材魁梧不亚于他,另一个则干瘦如猴,手里持着长剑,正是段五和候小川。
在这两人联后合击之下,饶时扈鲁巴这位武功高强的女真族勇士,也不免吃了一个大亏。而他的心里瞬时便即明白,“百隆行”所用的乃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那三个人根本就不在这里,而这一路骑士护卫着马车出城,只是为了吸引他们注意的疑兵。
当“黑风旗”和“百隆行”双方人马在石喉道前大打出手时,胡蛮寨的北面,滦河畔的一条长堤边,五艘大木船正缓缓地从河面上行驶过来。
堤上黑压压的人群,均是“百隆行”的弟子,当先是钟百隆夫妇,厉虎和朱徽婵姐弟,钟家的两位公子亦在其中。
进出胡蛮寨的通道只有一条,说的仅是陆路,城北紧临着滦河,只要有船,同样可以从水路渡河离开。
卓陀尔汉对此也并非全没提防,在河岸边亦是布置下了不少守卫,只不过现在这些守卫已没剩下一个,石堤旁边横七竖八地倒着二十多具黑风旗众的尸体。
此番护送太子和公主,“百隆行”倾尽了全力,来的三百余人皆是门中的精锐弟子,这此守卫连求救的信号都未及发出,便被格杀怠尽。
只见河面上的一艘船头,有灯笼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几下,正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钟百隆吩咐手下用火把回应信号。片刻之间,五艘木船便转舵向岸边靠了过来。
驶了近处,只见当先的一艘船首,一位身着紫纱长裙的女子俏然而立,正是楚依依,站在她身边手提灯笼的蓝衣青年,则是孟欢。
木船很快就在岸边停泊,木板铺下,钟百隆先请太子和公主登船,然后才与钟夫人一同携手上船。盏茶工夫之后,“百隆行”的三百余名弟子已纷纷登上了五艘木船。
钟百隆夫妇踏上当先一艘木船的甲板,楚依依迎了上来,曲膝福了一礼,说道:“妾身见过钟老板,钟夫人,这一次的事情,可是多亏了钟老板啦!”
钟百隆与夫人程瑶珍对望了一眼,苦笑一声道:“楚夫人把保护太子和公主这等重责交给‘百隆行’,可也太看起得钟某人了,所幸总算未负所托,没有让他们落入到胡人的手中。”
此时木船已升帆启航,回头望向河岸,钟百隆的脸上不由得露出此许凄凉之色。
楚依依道:“此番‘百隆行’信守承诺保护太子和公主,所受的损失定然不小,不过钟老板尽可放心,华公子已有吩咐,贵行在胡蛮寨里所有的产业和生意,我们都加倍补偿,决计不会让钟老板吃亏的。”
“百隆行”在胡蛮寨里的产业固然不少,但是和“恶狗门”这等势力遍及七境的大门派相比,却还算不了甚么,何况华不石刚收到了杨嗣昌送来百万银两的大礼,要加倍赔偿钟家的损失自无问题。
钟百隆却长叹了一口气,道:“失去些钱财倒还罢了,此番为了掩护我们渡河,跟随钟某多年的两位好兄弟率领门下三十余名弟子去冲击石喉道‘黑风旗’的埋伏,生死未卜,实在令我担心得很。”
他说的自是顾寻花和欧阳勇了。
楚依依沉吟了片刻,说道:“钟老板不必着急,妾身会安排人手前往接应,如若他们从石喉道冲出,自可以平安无事,若未能冲出被‘黑风旗’擒住,妾身也会禀明我家公子设法营救,或花费银两赎出,或者强行劫出,总可以想到办法的。”
人在江湖,拼杀搏命在所难免,顾欧二人率众冲击石喉道,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举动,楚依依答应尽力相救,已是最大可能的承诺了。钟百隆当下抱拳一揖,道:“那钟某就多谢楚夫人了!”
楚依依还礼道:“钟老板何须如此,这本就是依依该当做的!”
五艘木船扬起风帆,很快就驶至了河心,顺着滦河而下。
钟百隆站在甲板上,凝目眺望已经远去的胡蛮寨,脸上依然满是落寞之意。
程瑶珍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挽住了丈夫的手臂,柔声说道:“百隆,此番虽然失去了胡蛮城中的基业,但既能全了相公的忠义之念,咱们一家四口亦可以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你莫要灰心丧气,便是有再多的难处,瑶珍都会陪在相公身边。我们母子,门下的数百名兄弟,都还要你做主心骨呢!”
看着眼前的娇妻,钟百隆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伸手抱住程瑶珍的纤腰,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瑶珍你且放心,钟百隆便是离开胡蛮寨,事业依然可以做得起来,我定会让咱们一家过上富贵平安的日子!”
程瑶珍面颊倚在丈夫的肩上,道:“相公本就是有本事的人,自然能做得到,这些年相公不娶一房侍妾,只守着瑶珍一人,你的心意瑶珍也全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