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上使忽然一沉,厉声道:“你谎报名姓来历,伪造家眷,在巽离组中这一年有余隐藏得如此之好,心计可当真是不弱呀!”
听到此言,厉虎心里斗然一惊。‘五龙门’李雄的身份,还有南阳城里的妻小当然都是华不石为掩护他潜入而假造安排的,然而以石头老大行事的细致入微,应当不会留下破绽被“天诛”发现才是。
此时厉虎已发觉屋内的情势不对。葛力不知何时移动到了门边,不仅断去了厉虎的后路,而且与徐大一前一后形成了包夹之势。那柄六十六斤重的大屠刀,已提在了葛力的手里。
厉虎甚至还听到有细微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显然在这屠宰坊的门外,也已被人守住。以他的耳力,如果猪肉坊中另有他人埋伏,本应当能听得出来,原来先前所见那些在铺面中买肉的顾客,全都是“天诛”杀手所扮!
看来对方是早就布下了陷阱引他进来!
厉虎心念电转,脸上却露出愕然的神情,道:“崔上使,李雄就是王虫的本名,我不明白你说我谎报名姓是甚么意思?”
崔上使冷笑道:“李雄只不过是南阳城‘五龙门’下的一个小卒,若你的那些身世属实,应当只习练过一些粗浅的武功,你可知道在池家祠堂里被你所杀的那青衣人是谁么?”
厉虎道:“是谁?”
崔上使道:“他就是‘蜀中唐门’的唐千羽,那几日正巧在池思渊的府上作客,赶上池家祭祖,就一同前去观礼。以一个三流帮派小卒的武功,能杀得了唐千羽么?”
如果厉虎是李雄,就一定杀不了唐千羽。
“蜀中唐门”乃是中原七大门派之一,唐千羽则是唐门老祖宗唐铁胆的亲侄儿,亦是嫡传首徒。唐千羽的“千羽镖”,是从唐铁胆的独门暗器“夺命铁叶”演化而来,据说已尽得了真传,号称唐门第二代弟子中最强的高手。
这样的一位大高手,竟然死在三流帮派“五龙门”的一个无名小卒手里,无论说甚么一时大意疏忽没有提防,也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崔上使目光斜瞥,望向陈四,道:“陈四,当日王虫杀唐千羽时你就在旁边,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讲一遍!”
陈四战战兢兢地道:“是。当时我中了一镖,攀在石栏上,瞧见王虫冲近唐千羽身前,用扁担上的一根竹篾刺死了唐千羽。他所用的招式我虽然不识得,但可以肯定,是一门使软兵器的上乘武功。”
“八卦刀法”并不是软兵器的上乘武功,陈四此言无疑证明了厉虎刚才所说的是谎话。
如果当日厉虎没有救回陈四,此人定已被池家的护院保镖们杀了,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常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有时候,救人者反而会被造出来的浮屠压死!
崔上使道:“王虫,你还有甚么可说的?”
厉虎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变了,道:“你认定我假造身份,我也无话可说,想要动手就爽快点,一起冲上来吧!”
崔上使目光阴冷,道:“你还想要顽抗么?实话与你说,这次捕杀奸细,本使调动了三个组的人手,你就算生了翅膀也休想逃得了。不过在杀你之前,本使还想先弄清楚你的真实身份。”
仅这间屋子里的徐大和葛力,加上这崔上使,厉虎就未必能敌得过,如若真如对方所言,已调动了三个“天诛”的暗杀组,那么外面就还有三十余名杀手,厉虎想要逃得性命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厉虎拽着拳头,瞪着崔上使,道:“你以为老子会告诉你真实身份么?”
此时已到图穷匕现的时候,他自也用不着再讲礼客气了。
崔上使冷笑道:“你自己说出来最好,可以落个痛快,如若是不说,本使也一样能够知道。”
他眼中的寒意更盛,缓缓道:“能击杀唐千羽的,一定不会是无名小卒。在到此地之前,本使就已做过了详尽的调查,江湖上擅使软兵器,年纪、身高和相貌与你相近的高手不多,有可能会潜入‘天诛’的更少,一共只有四个人,你应当便是他们这四人之一。”
“第一人名叫茅杰,是鲁境‘泰山派’掌门摘星手霍天益的大弟子,擅使七星软鞭,去年三月霍天益被杀身亡,此人便不知所踪,据说是和他师父一起死了。不过这个传言并不切实,霍天益乃是被组织刺杀,当时并没有杀死茅杰,所以他很可能隐姓埋名,潜入本组织寻机报复。”
“第二人名叫韩九重,‘崆峒派’飞云子的嫡传弟子,‘崆峒派’的武功多有奇门兵器,韩九重身为掌门弟子,对于软兵器自也擅长。此人习武资质极佳,深得飞云子喜爱,只是贪花好色,竟乘夜奸杀了师父的大女儿和第五房妾室,叛出门派。‘崆峒派’通告江湖,悬赏万两白银辑拿叛徒韩九重,生死不论,至今已过去了三年,却仍无所得。”
崔上使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目光森然盯住厉虎,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
“第三个人名叫厉虎,‘恶狗公子’华不石的得力干将,在‘恶狗五小’排在第四,擅使一柄五尺长的软剑,出手狠辣。据说此人两年前已在鲁境被人杀死,但是否确实仍难以定论。组织曾经数次刺杀‘恶狗公子’,虽未能成功,却已令其胆寒忌惮,派厉虎诈死潜入组织,图谋报复也有可能。
“第四人名叫郭槐山,陕境黑道高手,‘黑风录’排名第三十三位,兵器是一柄一尺六寸长的薄刃软刀,人称‘金顶刀魔’。据说此人的刀法传承于‘昆仑派’,出刀迅捷无方,且手段毒辣,生性贪财爱色,五年前郭槐山不明是何原因,开罪了‘天下盟’高层执事,被十三省黑道盟发出剿杀令追杀,从此不知所踪。”
“天诛”组织情报的准确和周详,只怕亦不在楚依依的“千花坊”之下。这崔上使所提到的四个人,茅杰和厉虎为图谋报仇,破获杀手组织,而韩敬和郭怀山则为了躲避门派和黑道仇家的追辑,都有可能潜入“天诛”。
厉虎听到这四个名字,脸上的神情却一丝未变,仿佛崔上使所说的与他全无关系。
崔上使道:“你现在坦言是这四人当中的哪一个,本上使可以让你落个痛快,如若不然,我可以保证你的死法,是这世上最惨的一种。”
厉虎却“嘿嘿”笑道:“老子虽然喜欢痛快,不过对你说的那最惨的死法也好奇得很,却不知道是怎么一个样子?”
崔上使道:“你看见石台上那头猪了么,你如果不说,死的模样就和它差不多。”
摆在石台上那头被开膛破肚的猪,内脏皆已掏空,血也已流干,如果一个人也是这般被杀,世上的确再难有更惨的死法。
厉虎的目光在死猪的身上端详了一阵,点头道:“不错,这死法很是有趣,老子想要试一试。”
崔上使沉声道:“不论你是那四人中的哪一个,十招之内,徐大和葛力就能迫你使出本门武功,你嘴硬也是无用!”
他说着一挥手掌,徐大和葛力已一齐朝着厉虎逼了过来。
徐大的“黑煞手”,葛力的大屠刀刀法,厉虎都曾见识过,这两人联手进攻,确是足以把他逼到绝境,而一个身处绝境的人为求保命,必会使出最拿手的功夫,崔上使也就能从武功路数上判断出他的身份来历。
只不过,厉虎并不是一个会站着等死的人,他根本未给徐大和葛力联手进攻的机会,而是决定主动出击!
他本是站在石台旁边,忽然抬起一脚踢在了猪背上,死猪凌空飞起,朝徐大砸了过去。与此同时,厉虎的左手已一把操起了放在台边的那柄杀猪刀。
徐大翻起一掌拍在了直飞而至的猪身上,“嘭”地一声,百余斤重的死猪被一掌击得骨断筋折,掉落到了一旁,但他的身法却难免一滞。另一边的葛力顿了一顿,同样没有上前出手。
如果二人同时夹攻,厉虎势难抵挡,然而徐大被死猪所阻,葛力本是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如果此时上前,就有可能令对方寻得机会夺门而出。
这间屠宰坊的大屋仅有一道门户,守住此门便断去了厉虎的退路,当然比冒然攻敌更加重要。葛力本就是心机深沉,经验老到的杀人者,所做出的选择当然正确。
然而,这亦是厉虎早料到的结果,他踢飞死猪,本就是要阻挡住二人一瞬的时间,随即身形一晃,却蹿向了站在大屋一侧的崔上使。
先攻崔上使,似乎并不明智。
如果此人是来自“天诛”神君堂的神堂土,那么武功只怕是屋内众人当中最强的一个,而瞬息之后,徐大的葛力就会联手攻上。除非厉虎能够在这一息之间就打倒崔上使,否则到时要面对三人包夹,只能更为不利。
一息败敌,厉虎能做得到么?
他欺到崔上使身前,杀猪刀直捅而出,却被对方身体一侧闪过,同时一掌击在他左腕上,钢刀顿时脱手飞出。
一个照面就打飞了厉虎的兵器,崔上使心中颇为得意。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前似有寒光一闪,胸腹上一阵剧痛,耳边听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刃切割肉体的声响!
崔上使愕然低下头,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的胸腹上出现了一条裂痕,鲜血正狂涌而出!
开膛破肚!
是石台上那头猪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