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暮云伸手从怀中衣衫内掏出了一道卷轴,放在了桌上。卷轴芯是檀木制成,上面浮雕着腾龙花纹,十分精致,锦帛亦呈金黄颜色,显非寻常之物。先前众人经历了大风暴死里逃生,在海上漂泊了千里,但是这卷轴却依然完好无损,上面连一点儿污渍印痕都没有,说明曹暮云定是一直小心地贴身保存此物。
曹暮云道:“这道卷轴,便是当今圣上所颁下的密旨,凭此密旨可以调动江南各省巡抚以下的诸级官员,尽为听用,将来华兄筹集到银两,可持此物去到直隶皇城,送交当今圣上,必能得到封赏。”
华不石的目光凝视桌上的卷轴,再转向曹暮云,说道:“二百万银两,实非一个小数目,要筹集到如此巨资谈何容易,曹兄凭何认为华不石能够答应此事?”
曹暮云道:“小弟将此事交托华兄,一是因为如今形势之下,已无他人可托,二是按暮云所想,兄台定然会接受此任。只因为这二百万银两并非它用,而是朝廷在山海关及辽西一带所驻十万军马的军器粮饷之需,近年大清铁骑多次大举犯境,关辽防线一旦失守,半壁江山便将沦陷,落入凶蛮强盗之手,到时整个中原各境都将生灵涂炭,万劫不复!”
他淡然一笑,道:“小弟与华兄相识虽不算久,却深知华兄素有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当日在万易庄园时,才会为救一干无辜的仆众不惜与华山这等名门大派为敌。那日华兄所救的只不过是数十条人命,如今筹集这两百万军资,却能挽救大明天下十三省无数平民百姓的身家性命,其中的关系华兄自应会明了,是以小弟以为兄台定然会接受的。”
“只要华兄答应为小弟完成此项心愿,曹暮云虽死无憾,华兄出手除毒也无须再有任何顾忌了。”
华不石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若答应筹集这两百万银两,曹兄便能甘心赴死,或许真能除去我施术除毒时的心魔。只是华不石从来就非自命侠义之辈,且身在江湖,对朝廷官场更无兴趣,就算是当今皇帝高官厚实禄封赏,对我来说也无甚用处。在下行事一向只讲究公平,两百万银两得来不易,就算华不石真有本事赚来,曹兄要我白白交付给大明朝廷,难道不觉得这个便宜,占得太大了些么?”
曹暮云道:“这个便宜,暮云当然不能白白占去,小弟的本意就是与华兄做上一笔交易。做为交换的条件,如若曹暮云今日能侥幸不死,兄台日后若有事情用得上小弟,曹暮云可尽为华兄所差遣,即便赔上性命也不吝惜。”
曹暮云乃是当今皇帝的义子,曹家在大明朝廷之中权势涛天,有他的承诺帮助,华不石以后在江湖上行事便相当于有了官府势力的支持,对于“恶狗门”的扩张发展,会有极大的便利和好处。这位“暮云公子”所提出的这个条件,倒也并不能说不公平。
而华不石亦是知道,只有祛除了心魔,方能有更大的把握成功施术拔毒,而现下正是突破医术瓶颈的机缘所在。如果能为曹暮云拔毒成功,华不石对自身医术手法的信心就会大进,到时再为朱洪切脉拔毒,把握也就定然大得多了。
华不石再度沉吟了半晌,道:“这桩交易,听来倒也合理,不过曹兄身份尊贵,华不石却不敢奢求兄台今后为我所差遣,只想请你答应,若华不石成功拔毒,保住了曹兄的性命,日后在华不石求恳时,须得相助我三次即可,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如果能让曹暮云一直听从差遣,对于华不石来说当然更好,但这位大少爷亦是知道,曹暮云乃是身份崇高的王公贵族,是大明朝廷中的重要人物,这等可能性并不大。而华不石也并非贪心之人,心知只要在关键的时候能得到曹暮云的鼎力相助,对“恶狗门”的发展便可以起到决定的作用。
曹暮云当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立时说道:“若华兄真能救回小弟的性命,暮云承诺今后定会全力相助华兄三次,只要不违背大明朝廷和天下百姓之利益,无论是任何事情都绝不推辞,必尽死力。”
华不石道:“好,那我们便一言为定。”
当下二人各自伸出手掌,互击了一下,协议就算是成立了。
这等交换条件,对于曹暮云和华不石双方来说,可谓是各有所得。曹暮云将筹集二百万军费的重担交托华不石,看似占了不小的便宜,然而华不石不仅能消除心魔,可以全力施展切脉拔毒之术,又能得到曹暮云日后相助的承诺,其实亦不吃亏。
这就如同一场以生命和未来为赌注的豪赌,赌注既下,在华不石的心中已无半点忧虑和惶恐,而只剩下要与命运抗争的自信和决心!
此时这位大少爷答应曹暮云的条件,当然是为了“恶狗门”的发展。只是他和曹暮云均无未卜先知之能,在当下都无法预料得到,在吠天楼后花园这间小屋中,二人三言两语,口头订下的这番协议,将在不久的未来,影响整个大明天下的大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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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如兰盘膝端坐在吠天楼的后花园外。
她已经为华不石守卫了足足十个时辰,而那十名一同前来吠天楼的城主府兵士,也分别守在庭院周围。
华不石等人一大早天刚亮时,就进了房中,现在黄昏已过,天色全黑了下来,却仍然还未见出来。司马如兰的一双腿脚已坐得有些酸麻了,而她的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华不石进去之前,只说他要为曹朱二人施行十分凶险的拔毒之术,绝对不能被外人打扰,请城主大小姐帮助守卫护法,却并没有具体说出要如何拔毒,也未说要进去多久。
那位大少爷不会武功,一整天不吃不喝,而这么久的时间屋内的情形也不知怎样,莫不是拔毒失败而出了危险么?
又等了半个时辰,司马如兰终于再也坐不住了,她决定起身进园到屋子里去探看。然而就在此时,屋门却忽然“砰”地一声从内打开。
出现在门里的正是华不石,他的身边还有海红珠。
司马如兰定睛看去,只见昏黄的灯光从屋门透出,海红珠已是一脸疲倦,可是华不石却双目发光,看不出一点儿疲累之色,满脸皆是兴奋的表情,仿佛是刚刚生吞了两斤老人参一般。
他走到了司马如兰的身边,拱手一揖道:“多谢兰儿小姐和诸位兄弟为小可护法,实是多有烦劳了!”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不必客气。曹公子他们的毒伤可是已经拔除了么?”
华不石道:“上天护佑,华不石出手之前虽然全无把握,但机缘所至,终于顺利将曹公子和朱洪所中的‘绝弦掌’毒成功拔除,他们只需休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了。”
司马如兰闻言,脸色却是一变,道:“你说他们所中的是‘绝弦掌’之毒?”
先前华不石请她护法之时,并未说出曹暮云和朱洪受的是何种毒伤,如此司马如兰听到华不石无意中说出了所中毒掌之名,心中却倏然一动。她知道“绝弦掌”正是父亲司马逐风的结义兄弟陆秋鸿的独门武功,曹朱二人竟会中这种奇毒,莫非其中与“陆叔叔”有所瓜葛么?
然而,正当她想要再行询问之时,华不石却忽然脚下一软,直挺挺地俯身摔跌了下去!
司马如兰眼疾手快,立时抢上一步,一把扶住了了这位大少爷,总算没有让他径直栽倒在地下。借着灯光,却只见刚才还是满目兴奋的华不石,此时却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居然已经昏厥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海红珠见状大惊,赶忙走到近前,问道:“喂,他怎么了!怎会突然就倒下去了?”
司马如兰伸出手,玉指把住华不石左腕脉搏。
少林寺乃是佛门禅寺,门下弟子慈悲为怀,多少都通晓一些药理医术,司马逐风不仅传授了司马如兰一身少林武功,对于医道倒也教了不少。
她探查了一下华不石的脉搏,说道:“红珠姐姐不用担心,他只是劳累过度,刚才又太过兴奋,一时心力交猝之下才会暂时昏厥,只要休息几个时辰,想必就能苏醒过来,不会有甚么大碍的。”
原来这位大少爷先前兴奋只不过是表象而已,其实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了。
十个时辰的全神贯注地施术拔毒,没有一刻休息,也不能有一点的错误疏忽,否则就会关忽人命。即便是身体强壮,习练有上乘内功之人,想要坚持亦是不易,何况是全无武功,向来身质孱弱不堪的华不石。
先前或许是因为精神力量的作用,以及拔毒成功后的兴奋喜悦,他还能够支撑着走出房门来到院中,而一旦心情松懈了下来,便立时全身脱力而倒下。
司马如兰乃是内功高手,伸手探查腕脉时,自然而然地运用了少许真气,从指尖渡入了华不石的经脉之中。这本是无意之举,但此刻她却脸色忽变,一双蛾眉已紧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