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让这位大少爷略松了一口气,此时己方势弱,海红珠又难以洗脱杀人的嫌疑,如若袁公义等人要一意用强,双方拼斗起来,“恶狗门”极是不利,如今能暂时妥协,自是免去了一番凶险。
不过,华不石倒也能够意料得到,无论是吴正道还是袁公义,对于辑拿凶手,为马大先生报仇之事其实未必在乎,他们最关心的只有马大先生身上的那一桩秘密。如今他们不依不饶,只不过是为了寻找线索,得到“盘龙珏”,至于到底谁杀死了马大先生,恐怕根本没有放在这些人的心上。
只听得吴正道说道:“我等四家门派此次联手,本是为了护送马大先生前往南澳,出海远行,以免遭到黑道贼子的残杀,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马大先生终是被害身亡,我等保护不周,实在惭愧至极。”
他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如今马大先生已逝,再也无须我等的保护,但是杀人凶手一日未曾惩处,如何对得起马大先生在天之灵,我等侠义中人亦是不能安心。以老夫之见,不如我们四家门派,与华少爷同行前往南澳,也好查明凶手,伸张正义!”
这条老狐狸的用意,华不石心里当然一清二楚。吴正道终究是不相信华不石没猜出椅上那个“七”字的含意,因此才要打着追查凶手的名义,要亲自跟这位大少爷一起同行,以便监视他的行动。
袁公义道:“吴老此言有理,袁某就带上门下弟子,一起去南澳镇好了!”
黄莲大师道:“阿弥佗佛,贫尼与华少爷还有协议未了,自也要与他同行前往。”
那“不老翁”钟不老却是犹豫了半晌,才道:“好罢!既然来了,多少也把这热闹看完了再走,老汉我就带上阿财,一起到海边去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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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先生的尸体,被葬在南泉庄外的一座小山丘上。
此处既找不到棺木,也没有香烛纸钱等物,只能挖上一个深坑,用几片草席裹住尸体葬了下去。而坟前的墓牌,自然也就省了。
直到此时,华不石仍是不知道这位马大先生的真实身份,只是能猜度出他定然曾是叱咤一方的豪杰,决非寻常的宵小之辈。
不过,无论是多显赫的大人物,武功曾经多么高强,人死之后,也不过能占得数尺见方之地,后人看到这座山丘之上的无主孤坟,谁也不会知道这里葬着的是一位怎样的英雄。
在这等混乱不堪的世道之中,死后能够入土为安,已经是一种福气。华不石望向那座新起的小土包,心中所想的却是,他日自己若是被人杀死,也不知是否能有人来收尸安葬。
江湖上的血腥杀戮,每日也不知有多少,踏足其中,随时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这便是每一个江湖人的悲哀。
这种情形,能在华不石的手中得到改变么?
埋葬完马大先生,已经到了酉时。夕阳西下,天色已晚,众人商定在南泉庄中过夜,等到明天一早再行出发。
虽然南泉庄是一座空庄,能够拿走的东西全都被带走了,但是这座庄子里的房屋却是不少,安顿下众人绰绰有余。
华不石选了一间青石大院,让“恶狗门”的众人在其中暂歇,这座院子房高墙厚,大概是原先南泉庄的庄主石家要人居住的地方。
吴正道和袁公义等人看在眼中,倒也并无异议,他们亦是各自寻找居所,又吩咐门下弟子小心守卫,以防黑道人马再度来袭。
房屋中桌椅床铺等家具俱在,只是没有食物留下,众人啃食了一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勉强充饥,而天色很快就已黑了下来。
入夜,华不石自独坐在桌前,闭目沉思,而桌上点着的烛火飘摇不定,映得屋内忽明忽暗。却在此时,屋门上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音。
华不石起身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却见一位白衣飘飘的美妇人站在门外,正是楚依依。
他将楚依依让到房内,问道:“依依夫人深夜来访,可有事情么?”
楚依依却是笑吟吟地转身把房门关好,又将门栓插上,才袅袅地走到了这大少爷的身前,嘟着嘴道:“依依来找公子,自是有事情,莫非公子不欢迎么?”
华不石脸上一红,讪讪道:“岂敢岂敢,夫人前来,华不石随时随地都是欢迎的。”
他走到桌前,道:“夫人请坐。”
楚依依在桌边坐了下来,华不石也在一旁的椅上就坐。
却只见楚依依忽然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只粉红色的小瓶,递到了华不石的面前,道:“依依在龙川城的香粉铺中,购得了一瓶水仙花指甲油,请公子替依依涂上,好不好?”
她蛾眉轻扬,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望向这位大少爷,显得风情万种。
华不石微微一怔,就“哈哈”笑道:“依依夫人有命,小可自是万分荣幸。”
他取过了那瓶花油,又伸手握住了楚依依的纤纤素手,果然要替她涂抹。
涂抹指甲本是女儿家的闺中之事,若非是在丈夫妻妾之间,本是不会让其他男子帮忙。不过华不石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捏着楚依依的手掌不住轻轻抚摸,全然是一幅好色之徒的样子。
见这大少爷这般模样,楚依依却是不禁玉面绯红,低声娇嗔道:“你正经一些好么,依依有话要对你说呢!”
华不石微笑道:“夫人有话请说,华不石不敢有意冒犯夫人,只是既是逢场作戏,便要做得象些,不是么?”
楚依依道:“吴正道在院墙外布下了五个暗桩,不过均在远在二三十丈之外,最多只能透过窗户瞧见我们的行动,却听不见我们交谈。我已命孟欢在门外把守,若有人接近,便会立即示警。”
华不石道:“如此甚好,我们尽可以放心交谈,无须顾忌被外人听去。”
他们两人嘴上说着话,行为举止和脸上的神态,却好似一对情侣在调情说笑一般,华不石素有贪花好色之名,这等情景即便是被别人看到,也全然不会以为他们在谈甚么机密之事。
楚依依道:“早先在古家祠堂中,公子看见了马大先生所留的‘七’字时,神态略有变化,可是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含义么?”
若论察颜观色之能,吴正道固然厉害,楚依依亦是不差,华不石当时刹那之间的失态,竟也没有逃过这位俏佳人的眼睛。
华不石微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确想到了一些线索,但是其中关键之处却还没有猜透,或许要等到了南澳镇才能知晓。”
楚依依道:“马大先生所留的线索,多半是与‘盘龙珏’有关,难道他竟把‘盘龙珏’藏在了南澳镇上么?”
华不石道:“这自是不能肯定,但小可认为此事极有可能。”
楚依依道:“可是依照传言,‘盘龙珏’出世才一个多月,那‘青花会’被灭门更仅是十多天前的事,就算那玉佩落到了马大先生手中,他又怎来得及把它藏到南澳镇,而自已却北上到鄂境呢?”
华不石道:“若‘盘龙珏’真的是一个月之前才出现,马大先生自是不可能做到。不过,所谓盗墓之说,还有那‘青花会’的事,本都是传言而已,未必是真。要是这一切均是被人布下的一个局,这一切便有可能了。”
楚依依道:“‘青花会’上下百口被人灭门,这等大事怎会有假呢?”
华不石道:“‘青花会’被人剿杀固然难以做假,但谁又知道‘青花会’是否真的是因为得到了‘盘龙珏’才导致灭门之祸,或许这只不过是别人所施的障眼法而已。”
听了此话,楚依依不禁有些动容,道:“难道有人仅为了罗织一些谣言,竟然就杀害了‘青花会’满门上百条人命么?”
华不石道:“无端杀害百条人命,确是残忍,但这等草菅人命的残忍做法,我们也并非没有遇过,不是么?”
楚依依自是知道华不石言中所指,长沙城中的“魔道净土宗”,杀人手段之毒辣诡异,就不在这等做法之下,而且江湖上为了自身的图谋而戮杀灭门,也并不在少数。
想到魔道,楚依依顿时就记起了“千花坊”和解花语的血海深仇,美目之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
只见得华不石又道:“若没有‘青花会’的灭门之事,别人就不易相信‘盘龙珏’现世的传言。那幕后之人这么做,想必是为了让‘盘龙珏’和吞鲸岛的事情传开,引来各方势力争抢。”
他略一停顿,道:“若我猜得不错,粤境四大派定是早已得了消息,是以‘静慈林庵’派出妙真师太等人去鄂境接马大先生前往南澳,而马大先生大概与四大门派达成了某种协议,也答应将‘盘龙珏’交予他们。这原本是十分隐密之事,却因为消息走漏,才引来了‘黑道盟’的冷霸刀和粤境白道各家门派的拦截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