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衣看到华不石的模样,就已知道了这花花少爷整夜没有睡觉,定然又和那位“依依夫人”鬼混了一宿,心里顿时平添了几分气恼。
就连杨绛衣自己也觉得奇怪,每次看见这位大少爷,她的情绪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被他牵动,要么生气着急,要么欢喜愉悦,心境就是无法做到平静如水,修习了十多年的华山派内功心法好象全都白练了似的。
让杨绛衣生气的,并不仅仅是华不石到外面去幽会情人,而是这大少爷心里在想什么,杨绛衣完全猜不透,而她自己所有的心思想法,华不石却似乎全都知道,这根本不公平!
他对杨绛衣固然是很好,可是他对所有的漂亮女子似乎都很不错;他总是满口的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好象很喜欢杨绛衣,可是又从来没有听到他真正的表露心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最是让人难受!
他说过和海红珠成婚,只是迫不得已,鬼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以这家伙见到美女就眼睛发直的好色模样,海妹妹长得那般漂亮,他又怎么会放过?
杨绛衣本是处事果断明晰之人,可是现在却只觉得满脑子的思绪纷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去理。
看着华不石走进门来,她坐在椅子上,嘟起嘴巴,索性不去理这大少爷。
华不石打着哈欠,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的杨绛衣,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拱了拱手,就想要绕过她走去后院。
眼看着这坏家伙要走,杨绛衣这才忍不住了,道:“你一夜未归,现在回来已过了午时,难道就不管门派中的事情了吗?”
华不石停下脚步,道:“门中之事,就由姐姐拿主意就好了,小弟累了,先去歇息一下,稍后再来陪姐姐。”
杨绛衣道:“我又不是‘恶狗门’中的人,才不管你的事呢!你去睡觉就是,我也不用你陪!”
华不石这时候才算发现了杨绛衣脸上的不快,连忙上前作了一揖,赔笑道:“小弟刚才有失礼数,请姐姐不要见怪。”
见这大少爷低头赔罪,杨绛衣的心绪稍平,道:“弟弟言重了,绛衣怎么敢怪你。只不过门派中的要事,还须得你拿主意才是。”
华不石神色一紧,道:“这半日间难道有何要事发生么?”
杨绛衣道:“早晨‘洞庭帮’已派人送来了拜帖,那位马大帮主要约见‘恶狗公子’,这算不算要事?”
听了此话,华不石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松,说道:“这倒也算,那拜帖现在哪里?”
“洞庭帮”是当前“恶狗门”最大的敌人,对方发帖约见本是头等大事,事关生死,但杨绛衣却发现这华大少爷的脸上竟没有一点紧张之色,与她之前所料想的全然不同,心中不禁觉得奇怪,答道:“帖子就在桌上,你自己去看就是。”
华不石走到桌前,果然见桌上平放着一张尺许长的纸帖,拿到手中,却见那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
“恶狗公子,你杀我雷师弟,一定要给个交代”
“三天之后,正午时分,马五花在乌石渡等你,带你的手下一起来”
在最底下又有一行字,写着:
“如果不来,你们恶狗门下一个也活不了”
这哪是什么拜帖,根本就是一封战书!
“乌石渡”位于长沙城西北的湘江河畔,是长沙府附近十分有名的舟船码头,本地人没有不知道的,华不石等人虽到此地不入,却也曾有过耳闻。“乌石渡”距离“恶狗门分舵”不近,足有二十余里地,那渡口周边的地形平坦开阔,难以布设埋伏,却正是大队人马火拼争斗的好所在。
把约见的地点定在城外的乌石渡,又写明了“带你的手下一起来”,“洞庭帮”这么做几乎就是直接在向“恶狗门”宣战,摆明了要在当日大战一场。
而这张帖上的两行字笔法生涩,潦草难看,几乎难以辨认,肯定不是出自帮派中的师爷之手,必是那位传说中身高过丈,金发碧眼的胡人帮主马五花亲手写的。
手里拿着这封战书,华不石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就从桌上笔架上抓起了一枝毛笔,在砚台中蘸足了墨汁,朝在那帖上写去:
“我一定来”
华不石的这四个字写得龙飞凤舞,若论潦草和难以辨认的程度,居然也不在花马花的那两行字之下,而且个头比马帮主的字还大上了不少!
“来人!”他大叫道:“将这纸帖送回城里‘洞庭帮’的总坛去!”
帮众应声而入,拿着那张拜帖走了。
杨绛衣看着华不石的这番举动,更加觉得惊奇。
华不石昨天夜里还说,现今“恶狗门”的实力不如“洞庭帮”,战事一起,须得在分舵中死守,让沈滢儿回舞阳城去搬兵。可是仅仅两天的时间,舞阳城的援兵定是无法赶得到,他却毫不犹豫地答应到城外的乌石渡与“洞庭帮”的帮主马五花见面,到时候定是难免一战,这等举动实在有些不合道理。
难道这花花少爷和“依依夫人”鬼混了一夜,头脑有些不清了,或是另外又有什么诡计?
华不石打发走了帮众,对杨绛衣道:“姐姐若没有别的事情,小弟就先行告退,到后院歇息去了。”
杨绛衣十分疑惑,可是见这位大少爷并没有与自己说明的意思,赌着一口气也不多问,道:“你去睡觉吧!”
华不石盯着杨绛衣的俏脸,过了片刻才嘻嘻一笑,转身出门,向后院而去。看着他那惯常所有的洋洋自得的神情,杨绛衣的心中更加气恼。
……
华不石回到房中,一觉就睡到了日暮时分,等到起得床来,梳洗完毕,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唤来了在门外守卫的帮众,低声叮嘱了半晌,然后走到后厨,叫伙头师傅作菜。
华不石今天点的菜很奇特,只有一道“小葱拌豆腐”,伙头师傅很快就已经做好了,这大少爷将菜盘放入食盒中装好,提起食盒便走了出来。
他很快就走过中庭,来在一进跨院的门前,推门进去。
这进小院本是客房,当下“恶狗门分舵“中并没有其他的客人,就只有卓漪玟一个人住在此处。
院里正房的门窗都没有关。一进院门,华不石就隔着窗户看见了屋中的大美人。卓漪玟端坐在桌前,拿着一幅锦帕,手指之间飞针走线,却是正在绣花。
桌上烛火的余光照在她的脸颊上,映出了一种晕红的颜色,原本就已是绝美的容颜,更加显得娇艳动人。
看见华不石走进院中,卓漪玟急忙放下了锦帕,起身迎了出来,盈盈一礼道:
“漪玟见过华公子!”
华不石拱手还礼,道:“漪玟姑娘来在宅院中已有数日,小可一直想要前来探望,今日方能抽得出空来,实是抱歉,不知姑娘可否让小可进屋一坐?”
卓漪玟道:“华公子客气了,漪玟可担待不起,快请屋里来坐。”
华不石走进了房间,却并未坐下,而是来到桌前,伸手将烛台移开,然后把提在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华不石冒昧前来,没有别的东西送给姑娘,只弄了有一碟小菜,想请漪玟姑娘品尝。”
卓漪玟道:“公子前来看望,漪玟已是受宠若惊,再送食物来,这叫我如何敢当?”
却见华不石打开食盒,将那盘“小葱拌豆腐”端了出来,放在桌上,卓漪玟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些许惊异之色。
华不石道:“这道菜虽是平常,却是小可专门到后厨去让大师傅做的,请漪玟姑娘赏脸品尝。”
他从食盒中取出一双竹筷,递到了卓漪玟的面前。
卓漪玟接过了竹筷,脸上却是一红,把筷子放在了碟边,道:“在公子面前,漪玟怎么好意思进食,还是等到公子走后,我再吃吧。”
华不石道:“观看美人进食,也是雅事,小可今日难得有此机会,请漪玟姑娘不必推辞。”
卓漪玟道:“漪玟刚才用过晚饭,现在还很饱,实在吃不下去。”
华不石道:“这只是一道素菜,清爽可口,正可助姑娘消食。”
卓漪玟道:“实不相瞒,漪玟多年来的习惯,天黑之后便吃不下东西,还请公子见谅。”
华不石盯着卓漪玟的眼睛,忽然展颜一笑,道:“漪玟姑娘确有习惯不假,但这习惯只怕不是天黑之后便不进食,而是不能吃葱姜之物吧。”
卓漪玟的脸色倏然变了,但瞬时之间,又重新平复过来,她声音也平静如水,说道:“华公子此话怎讲?”
华不石道:“我听说魔道之人谨食葱乳,否则便会失了道法,看来真有此事。”
卓漪玟道:“漪玟不吃葱姜,只不过是遵从佛门的辛荤之戒,公子所说的什么道法,漪玟却不知道。”
华不石道:“你不但戒荤腥,就连葱姜等辛辣之物也不吃,比那庙里的大和尚更加遵守佛门的食戒,只可惜却不守杀戒,害人性命不择手段,昨日‘德胜馆’前雷万牛三人,便是死在你的手里!”
他略一停顿,说道:“不知我应该把漪玟姑娘称作吕梦蝶,还是霜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