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外时,翛阳从后面过来拉住了我,只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他何曾对不起过我。
是觉得他没有早些告诉我辰王的事,还是没有告诉我娄翊航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娄靖就是凌榭昀,所有人都知道娄翊航接近我是为了报复娄靖,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
可对他们而言,知不知道是她们自己的事,说不说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我没有任何理由怨怼他人。
“缱儿。”
他双眼瞥了一下我身后,我不知所然地缓缓转过身去,那一身墨衣立马让我的目光定住了,原来他面具下的那张脸,是多么让我熟悉...
而眼泪也在刹那间夺眶而出,一滴滴地滴落到了衣裳上、地上。
他曾说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他曾叫我等他、他说他会来娶我...
我看着他同样盯着我的双眼,竟觉得那眼里带着无尽的不舍和心疼,视线渐渐模糊,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那天我去辰王府找他时,他那样温柔地跟我说话,怕我冷着将自己的披风披在我身上...
还有那日在慕容府,我提起娄翊航的时候他突如其来的怒气。
南越人人皆知,辰王娄靖在战场杀人如麻,双手沾满了鲜血,对待任何人都是冷漠至极,一张冰块脸。
他何曾对谁温柔相待?
他曾对我温柔相待。
只因我曾真真正正地走进过他的心里。
可是如今,我们却相见无言,再不似从前那般。
或许父亲母亲、宛姐姐、兴仪,我身边的所有人都看的很透彻,那不过是儿时的戏言,我守着的那份约定,对他来说,或许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只有我这个傻瓜才会那么相信。
我不禁苦笑,我这一傻,就傻了这么多年。
前方的人渐渐靠近了我,我只剩呆呆地盯着他,视线一刻也挪不开。
我清楚的看到他眼角边的那条疤痕,若是,若是我早些看到,我一定会认出他,在这之前,我可以大胆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找我,为什么知道了是我还是没有和我相认。
可是现在,纵然我什么都知道,纵然我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他说,却都只能化作沉默。
我竟然会因为娄翊,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眼前的人突然伸手,手指触碰到我挂满泪滴的脸上,就如那时在桃花林时一般,将我额边一缕发丝向后拂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终是开口:“阿航他很爱你,你心里也有他,不要辜负这份爱。”
我将头转向一边,不想再看他那张脸,他就只会把我往外推吗?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不管怎么样,他对你是认真的。”
“那我们的约定算什么?”
“小时候说过的话,怎可作真?那不过是儿时的玩笑话,我们都只是彼此儿时的玩伴,仅此而已。”
没有任何迟疑,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便是他的心里话。我越发觉得自己好可笑,他们都是对的。
玩笑话?儿时的玩伴?原来在他心里,我们的过去就真的那么没有意义。
我再次看向他,他方才的一丝笑意已经消散不见,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不知是喜是悲。
我明明有那么多的话要跟他说,要问他,可是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颜,对不起。”
小颜...
就快要九年了,我等着他出现在我面前,像从前一般唤我一声“小颜”,然后像从前一般对我笑一笑,却没想再次听到他这样唤我,是在跟我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
若是他早些告诉我,若是他当初和我相识的时候就跟我说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我我们只能做朋友,那该有多好。
我便不会只守着他,我也可以把他当做陌路人。
他见我没有再说话,便继续说下去,好似是在劝解开导我,开口还是那一句:“对不起。我想你好好的,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好好和阿航在一起,他对你是认真的。”
我不禁冷笑,“认真?是认真报复?还是认真骗我?”
他还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再一次对自己说,凌榭昀,他真的好狠的心。
看着他嘴唇隐隐颤抖,好半天,才再次吐出几个字:“小颜,对不起。”
他这一连三声对不起,我听着就觉得格外刺耳,对不起,我们之间,真的就只剩下这些了吗?
“除了对不起,你对我,就无话可说了吗?”
“除了对不起,我无话可说。”
真的,无话可说...
没有一句提到过去,也没有一句解释,连敷衍我一下都不愿意了,儿时的玩笑话,儿时的玩伴,这便是他给我的答案。
侧头看到翛阳一脸愣愣地站在原地,我瞄了他一眼,起身朝前走去。
“小颜...”
擦肩而过的同时,我听见他再次叫了我一声,那一声于他于我而言,都是千斤之重。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他都说了我们不可能,我还要期待什么?
是我错了,从我们相识开始,我就一直在走错路,这么多年了,我应该要回头了,我不应该对他抱有念想的。
是啊,那个凌榭昀已经不在了,他现在是辰王娄靖,他离我是那么那么遥远,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再也不是只属于彼此。
那时的玩笑话,也只有我才会当真,他早已放下了,偏僻荒野的桃花村如何与这京城繁华之地相较?
他那时对我好,也只是因为慕景救了他,让他在桃花村平安地躲过了白家的追杀,他觉得我和慕景有恩于他。
他跟我说了那个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也是因为觉得我不会当真,对他而言那不过只是一段往事,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曾经救过他,其他皆与旁人无异。
回到屋中,再也忍不住,掩上了房门,就那样坐到了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那时得知他不在世的消息时,我几近崩溃,心想只要他还活着,哪怕他已忘了我,哪怕他心里已有了别人,只要他活着就好。
我让自己走出了已经彻底失去他的痛苦,却又得知他没有死,我埋怨上天残忍,在知道他或许是辰王时有那么片刻感激上天的仁慈,原来他还活着,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可上天从来都是残忍的,他不会因为我而破例,他对待凡世间的事情真的是那样公平,他上一刻可以承了你心中所想,下一刻就会让你心如死灰。
那个遥不可及的约定,终是不可能再实现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没有听到一点其他声音,我依旧呆呆地望着地面,泪水还在一个劲的往下淌,直到一双手朝我伸了过来。
“缱儿,起来,地上凉。”
声音响起的同时,我抬头看向了他,这张脸,现在真是令我厌恶。
我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也顾不得什么,握着袖口朝脸上擦了几下将眼泪擦干,还忍不住抽泣了几声。
面前的人手还楞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因为我的举动说什么,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我仍旧坐在地上,双目盯着地面,一点也不想看他,更加不想和他说话。
“缱儿。”
他再次叫了我一声。
泪水已干,我定了定神,才缓缓开口:“不知殿下有何事?”
他强行一把将我拉了起来,语气如先前一般温柔:“缱儿,你听我说。”
“殿下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那样子,若不是我亲耳听到了他跟慕容翎说的话,恐怕会觉得他此时此刻的神态很是真诚。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似乎是向我解释:“缱儿,你别这样,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陵王殿下,你和慕容小姐之间的事情,我不是很感兴趣。”
“缱儿,我和她已经是过去了,从她当年背叛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了,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我不禁失笑,“我?殿下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可以让你报复辰王?”
他不停地摇头,脸色变得有些许难看,但还是很耐心的在跟我说,“你别听慕容翎胡说。”
“那不是她说的,那是殿下您亲口说的。”
“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很累。”
我伸手狠狠将他推开,再不想和他多费一句口舌,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刚好就看到坐在院子里石桌旁的慕景,而兴仪和玉音一同站在他身边。
先前回来的时候,慕景兴仪玉音一个都没看到,怎么这下都成群地在我这了。
玉音最是知晓我心性,怎么会轻易让别人进我的屋子,这个苏兴仪,娄翊航的事怎么老喜欢凑热闹,三番五次胳膊肘往外拐,我上回刚跟他说了下不为例,这才多久就又变小狐狸了。
“姐,你没事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蹑手蹑脚地朝我走了过来,我瞪了一眼慕景,等兴仪走到我身旁时对她轻声说:“我们去你屋子,我有话跟你说。”
“奥。”她一脸惊奇的样子,望了一下慕景,又朝屋里望了几下,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乖乖地跟在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