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马不停蹄的继续往前攻占,越深入北地,气候越发寒冷,一路上路过的一些牧民临时搭建的帐篷也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荒凉的枯草遍野生长,夹杂着纷飞的雨雪,众人皆心中暗自咒骂着鬼天气,鬼乌智。经过近十天的漫漫长路,探子回报,几万将士仿佛看见了二十里之外仿佛隐隐存在个城楼之巅。
众人颓然的神色尽皆为之一振,只要攻下这座城,就不用在这样可恶的天气里风餐露宿,吹风淋雪的了。
李常的脸上也淡淡浮上一抹希望的色彩,他挥挥手臂,示意大军停步,原地搭帐连营,次日攻城。
李常走入大帐中,借着光线再次从怀中摸出那封诏谕。
几日前,圣上特使奔赴前线,带来了长安的嘉许,李常微微有些忐忑的抚抚金黄的锦帛,脸上露出些释然的表情。自从当年那日之后,自己几乎每日都会率军如同乌智曾经骚扰他们一样的去骚扰乌智,他想手刃仇敌,想将胸中的一腔怒火全数唤作战场上的杀戮,却在此时,皇上将他调回了长安。这一别就是近二十多年了呵,自己再也没有机会驰骋沙场了。
如今,他虽年迈,却壮志未酬,手中还有皇上的嘉许,肯定,让他如何不觉得意气风发,如何不觉得畅快。
李常微微勾起嘴角,将那封诏谕放入木盒中,走出自己大帐,唤来一名士兵,让众将领一刻钟后议事帐中集合。
不一会,众将领鱼贯而入,纷纷入座,老将军仍仔细的看着军事图,眸中不断的变化着颜色,微微侧首,见众人皆已到达,便走回正位,端坐其上。
“诸位,大军已然连连胜利,此番我们必要乘胜追击,攻下此城!戈洛不比阳都,日泽,守城将领图也乃武将之后,早年本将曾与之交过几次手,手段自是十分了得。此人心思缜密,手下的军队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骑兵,如今我们在二十里之外驻扎,不出所料今夜此人必会遣人来偷袭。方才我说道明日攻城不过是幌子,敌军料我等疲惫而来,明日攻城今夜必将好生休整。若被其偷袭成功,战士信心骤减,若他们坚守不战,于我军着实不利!”
“李将军所言极是,我方才命人探查过戈洛守城情况,绝非之前阳都的松懈,也觉非日泽的粗陋。将士换防有序,队列齐整,却是精兵。”左前锋雷啸天摸摸下颌也沉思道。
“我们一入乌智,这战场补给线便拉长了许多,加上这气候越发恶劣,如若此战失礼,士兵斗志定会降低许多。”另一将领也随即附和道。
似是提醒了李常一般,李常抬眸在将领中找寻着,眉头微微皱了皱,“常督运呢?”
一瘦长的男子起身抱拳说道:“常督运因近日气候不好,感了风寒,方才才吃了药,属下便未将之唤醒。”
李常挑挑眉毛,疑声道:“你是谁?”
那男子将身子躬得更低,声音却仍是平淡清楚的回道:“属下乃常督运手下都司杨绛,常督运担心因自己误了军机大事,特派属下前来听命。”
李常仔细的将之打量,颜色微微瞟向其他将领,皆无异色,便淡淡的说道:“常督运身兼粮草重责,身体因此受损,本将心中有愧,你且好生照料着,粮草一事也须得每日同我和常督运禀报。”
杨绛应声而退,李常仍有些不放心的多看了他几眼。
“将军,今夜势必会有暴雨,我们何不逆着敌军的心思来,他料我等好生休息,我们何不开其门,侯其至,杀他个措手不及!”左康狠狠的攥着拳头对着空气就是一挥。
李常赞赏的抚须点点头。
一声轻微的冷哼传来,大家抬眼看去,只见坐在右上方的右前锋霍东篱懒懒的坐在椅子上,面上有些微微的倦色,眼睛却精明异常。他见众人皆看向自己,也不避退,一手撑着脸,一手敲着椅子扶手,“左副将言之有理,可依东篱看来与其被动挨打,坐以待毙,何不主动出击。”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大军已经日夜兼程的赶了许多天,如今暴雨将至,敌人又守备森严,这家伙竟然还想主动出击!果然狂妄小儿不能与之交谈!
霍东篱看懂了众人眼中的不屑之色,亦是讥笑了几声,随即站身起来,走入厅中,对着李常朗声说道:“古人云,一鼓作气势如虎,如今我等虽然远途而至,略有疲惫。众人皆未能从之前的胜利中走出,如果真被敌人偷袭成功,这士气必如泄洪一般再也无法聚起。大家皆觉得暴雨夜突袭守备森严的戈洛是不可能的,恰好,”霍东篱微微笑道,“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左将军所说的逆着心思,其实恐怕敌人是早已料到的。而在下这个提议,方才是他们思维的漏洞之处!”
雷啸天见此子如此狂放的语气,有些不悦,也冷冷的说道:“如果今日偷袭不成,那又待如何?”
霍东篱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傲然挺立的说道:“不如何。”
众人皆是一气,觉得此子太过狂傲,纷纷按捺不住欲待攻击,却见那人气定神闲的扫了一圈,慢慢说道:“我铁骑营健儿还未曾输过!”
这傲气跋扈的语调让众人很是不爽,却又无法辩驳这铁一般的事实。众人抬头看向正座的李常,李常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激荡雨雪夜,杀人放火时。
二更时分,不出意料的,图也果然派人前来偷袭,杨绛在李常的受命之下加派了人手保护辎重,再加上有心部署,近两千戈洛守城士兵皆有去无回,粮草却分毫没碰着。
霍东篱从侧帐中走出来,哈哈大笑,“左将军,好部署!”
左康正在钦点伤残及俘虏,猝不及防被这样嚣张的人一番赞赏也觉得心中很是畅快。随即想到方才此子夸下了海口要去突袭,便疑惑的问道:“骠骑将军的高招在下着实想见得紧。”
霍东篱笑着一指马鞭,朝向十里之外的地方,笑道:“即刻见分晓。”他挤挤眉眼,贼兮兮的说道:“不过,在下想问将军借点东西,这事后记将军一笔大功算是我还你的利息。”
“什么东西?”
霍东篱直接走上前,接过已经被霍祛扒下的偷袭者头领的衣物,笑道:“会还的。”说完示意霍祛传令下去。一股黑骑不到一刻钟便换装完毕隐入雨夜,前往城楼。
左康一拍脑袋,立马走进李常大帐。
大雨夹杂着冰冷刺骨的雪花冲刷着火焰与血气,在众人皆高兴的清点着此番战绩时,黑夜中,一双精明狡诈的眼睛闪着得意的光泽……
霍东篱率领不到两千的铁骑营冒雨行至戈洛城门下,霍祛仰头大声叫着门。
黑幕般的雨夜,霍东篱稳坐马上,城楼上守将亮出火把,扫过这一群人,只见皆身着同自己一样的衣服,方知是自己人,却又疑惑这近两千的骑兵从哪里出去的,又为何在今夜回来。几个时辰前,将军才下令好好守城,不得他令不得开门。如今,这……那守将疑惑了一下,说道:“今夜雨雪大,看不清各位的面容,恐是敌军细作,明日再开城门。”
“混账!”霍东篱压着声音,声线顿时变得粗野无比,“耽误了将军要事,汝等负责!”
那守将一听,将火把钓得下来了点,这人声音掷地有声,霸气十足,浑然不像一般假扮之人毫无底气。火光中,映出霍东篱微微易容之后的面容,可那城楼近三丈,又是雨夜,如何辨认得清楚?
霍东篱继续怒吼道:“快些开门!朝音狗要打来了!”
那守将一听,抬眼一看,远处,果然隐隐有火光,那人心中一急,对着城楼下的士兵吼道:“开门,开门,我去禀告将军!”
头盔下被涂得乱糟糟的脸上溢出诡异的笑容,城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人宽的距离,两人宽,三人宽……
霍东篱当先打马,吼道:“朝音大军来啦,大家快跑,快跑呀!”声音带着真气,中气十足,哪是毫无任何防范的守城小兵能承受得了的!士兵纷纷滚地,狼狈的攀爬起身,顾不得关上城门,便向城内跑去。
霍东篱长枪一挥,两千精兵拍马而入,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也只纠缠在城门处,并不深入,也不后退,这导致城上的攻击根本对他们无效,而城下的防守又早被打乱,城上将领一看,立马下令全数下城楼,围剿他们。
霍东篱挥舞着长枪,一枪取人性命,混着雨雪,竟将那长枪舞得滴水不露,摸摸脸上的雨水,他恣意的笑道:“弟兄们,宵夜差不多了。”说完,打马转身,匍匐着身体,又是一枪将一士兵狠狠挑起,竟是挑尸而过。
铁骑营听命,也不再恋战,且行且退,退入城门口。
后方一丛亮光如火龙一般赶至,为首之人,面色森冷,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那挑尸纵马飞驰之人,身后之人递上一柄长弓,三支火箭。带着烈烈火焰,长弓拉出满月,夹杂着风雪的凛冽,向前方那人直直射去!
“咻!”
“咻!”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