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水,喝水。”小长恭听话的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花爻已然顾不得喝水了,一咕隆,糕点直接被拼命的咽下去,她急忙奔出大堂,寻找开始的那抹人影。
街上人很多,花爻一鼓作气的追了出来,四周陌生的面孔,奇异的表情都盯着失神的她,她茫然四顾,心中有块地方突然就塌了。
不能思念,不能想,是错觉吧,是幻想吧,为何明知不可能还这么傻的追出来。
他,在长安啊!
似将希望从云端狠狠的砸下来一样,碎成了一片片,再也无法拼凑出希望的影子。她颓然的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酒楼。
熙攘的人群尽皆陌生,她如大海中的一叶行舟,飘飘荡荡毫无归属感。
“长恭?长恭!”花爻一回神,快步赶回去。
身后,书画店里施施然走出一青衣长衫男子,云淡风轻的轻扫过开始那女子停顿的地方,微微出神,脑袋中好像在搜索什么,但到底要搜索什么,那人怕自己也不知晓。
“老爷,都弄好了。”
身后男子提醒到他,他回过神,平静的说道:“恩,走吧。”
当花爻赶回酒楼,早已不见了长恭的身影,她暗自责怪自己的倏忽,平安城龙蛇混杂,自己怎么可以将长恭一人放在这呢!
“老板,开始坐在那儿的小孩儿呢?”
“啊?小孩儿?嘿!她们还没给钱呢!”老板细细的看看花爻,“你是小孩儿的娘亲吧,他吃了还没给钱就溜了!这世道,小孩儿都来骗吃骗喝了!”
“啪!”花爻将一锭银子砸在那人面前,“你是说他走了?”
老板立马抢过银子,满脸笑意道:“是,是是,走了,走了。唔,那个方向,那个方向。”他随意的指了一个方向,笑嘻嘻的将那银子收入囊中。
花爻瞥了他一眼,这种势利鬼,计较也没用,她快步的朝着那人随意指的那个方向找去,心中只是默念,不要出事,不要出事啊长恭,我只有你了。
茫茫人海,他和她擦肩又错过,相识又陌路。隔着人山,隔着人海,兜兜转转,该发生的却总会发生,该遇见的总该遇见,该面临的风雨总也要淋得畅快的迎面扑来。
那人随意的一指,谁说又不是如同仙人指路一般,将两个经历如此多的人又拴在一起,或许是更多磨难,或许又是柳暗花明……
……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身而过,那次次的擦身是前世用何等的执着换来的今生的苦果?
花爻抱着仍旧津津有味舔舐着糖人的长恭,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一波一波的将那人的身影淹没,说不出任何话来。
“阿娘,吃,吃,甜。”怀里的小人儿似乎没有感受到女子此刻暗暗压抑的汹涌的心情,仍旧讨好的挥舞着手里的糖人。花爻扯扯嘴角,对小孩儿笑了笑,转身朝着那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长恭因为自己乱跑而觉得有些愧疚,一路上都在拼命找些话来讲。
“城里真的有好好玩的东西呢。”
“我看见一个小孩儿尿湿了,当街哭了哦。”
“馒头”对戳手指,歪歪脑袋,涎着脸笑嘻嘻的说道:“阿娘,看,好看么?”
花爻仍是自顾自的抱着那孩子走着,头都没有动过分毫距离。
长恭叹口气,“长恭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
花爻微微动了一下神色。
那小东西似乎感觉到了一样,突然灿烂的笑起来,兴奋的说道:“阿娘,那个,叔叔好好爱哦,比阿爹还爱。”
花爻扑哧一声笑出声,戳戳他的圆脑袋,“什么叫好好爱啊?”
长恭转转眼珠子,“他给长恭买这个。”
花爻无奈的笑道:“小子,你以后是要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么?”
“数钱?不会哎。”长恭晃晃脑袋,“那是明都儿才干的,我不做。”
花爻摇摇头,将他放在地上,拍拍他的小屁股,“自己走,太重了。”
长恭翻翻白眼,“阿爹不会,那叔叔也不会,是阿娘没力气,不是长恭重。”
花爻无奈的摸摸额头,“儿子啊,能不能,别再说开始,那个叔叔了啊。”
“啊?为什么?”
“今晚没宵夜!”花爻恶狠狠的说出这句话,某人乖乖的闭上了嘴,牵着她的手慢慢的走着。
女子眼中突然就雾气蒙蒙,鼻子发酸。自己是怎么了,是自己心中有业障,长恭他什么都不懂的,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自己要丢下他,要吼他呢。
花爻垂下头,看着认真走路的孩子的头顶,忽然就砸下了一滴泪。
……
“长恭!”在人群中她奋力寻找,终于见着一蹲着的人身后的圆脑袋,她立马疯了似的奔去,将他拉进怀中。“长恭,你吓死阿娘了!”
“馒头”扭扭腰身,被某人勒得太紧不舒服的扭动着,“阿娘,你,长恭以为阿娘不要长恭了。”
“傻孩子,怎么会,谁告诉你的?又是大灰狼?”
长恭黑漆漆的眼睛突然荡漾出笑意,他摇摇头,“不是啦,他们说长恭不乖,阿娘就要走,开始,唔,开始长恭偷偷的扯了邻座小妹妹的辫子……”
花爻气极,捏捏他的脸盘子。
“唔,叔叔,疼。”
长恭的这声呼喊才让花爻意识到身边还有人,方才那人蹲在长恭面前,花爻一见儿子根本不关心旁边的事,此时回过神才发现方才蹲着的男子,此时已站立起来,青山飘飘,眉目柔和,却有些清冷孤傲。
似喉咙被人掐住来不及呼吸一样的心跳跟着停了半拍。
真的是他!
花爻看着眼前人,心中百感交集,幻想过无数次相见的画面,也都被无奈的现实一一摧毁。如今,这人竟真的就在眼前,依旧丰神俊朗,依旧云淡风轻,依旧,高洁若神明。但,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他眉目柔和却清冷,嘴角含笑却疏远,气质俊逸却,尖锐。
她眼中瞬间被太多的情绪所充盈,她自己也理不清此时心中所想,脑中所愿,她呆呆的站在那里根本开不了口。
那人近在咫尺,如同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一样,眼睛似乎会说话的同她打着招呼,如同那些时日,他轻轻开口,问道:“今日又做了什么?”
她痴痴的看着那人,不知何时,泪已然留下。
张青看着眼前一直毫不避讳肆无忌惮盯着自己看的女子有些厌烦,他眉头几不可见的皱皱,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此刻怪异的气氛。“可是你家人?”
话竟不是对着她而说!
“张……”
“这位姑娘,还是好生照看好自家小孩吧。世道不稳,有些事错过了都来不及悔过的!”张青身后的苏广打断花爻的话略带愤慨的沉声说道。
花爻一愣,这话好像话里有话,可是又不知到底是何意。裳下衣摆被一只小手扯着,花爻低头看去,长恭朝她笑笑,再对那人笑笑,“恩,她是我阿娘,叔叔。”
叔叔?!花爻看着如此相见的二人,心中忽生“天意弄人”的无力感。
“恩,下次小心点。”张青淡淡的说道,转身便走。
花爻一急,拉住他的衣袖,男子不悦的扭头看向她。
花爻一愣,手讪讪的收回。
男子拍拍她被拉扯过的地方,有些轻蔑的笑了一下,“姑娘可是认识在下?”
一句话如冰冷刺骨的天山雪一样将她从头浇到脚,“你,你说什么?”
男子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瞥了瞥身后的长恭,在她耳旁以很暧昧的姿势说道:“你儿子还在呢!”
长恭看着男子如此亲近自家阿娘,上前了两步,打断道:“叔叔,好看,谢谢。”说着举起手里的糖人,讨好似的朝那人咧嘴一笑。
男子侧过身拉开与花爻间的距离,揉揉长恭的小脑袋,笑道:“小家伙,生日快乐呵!”说完再次看了一眼如石化的花爻转身便走。
“你说什么?”就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女子小心略带害怕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没由来的张青皱皱眉,却不似因为厌烦,“你说什么……”
张青再次打量了一下女子,嘲弄的笑意更甚,“姑娘是想让在下当着你孩子的面告知那些龌龊事?”
花爻扭过头,眼睛直直的撞进那一汪深潭里,她强烈的不解,质疑,委屈,无助乃至心痛没来由的一下下的冲击着张青的神经。张青抚抚胸口,苏广随即上前,他恶狠狠的瞪了花爻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姑娘还是走吧。”
苏广紧紧的跟在张青身侧,花爻不解,追了一步,“怎么回事?”
苏广轻蔑的看她一眼,低声说道:“难道姑娘还想带着儿子再来勾引我家老爷一回?”他看看身前不远的男子,扭过头,更加敌意的说道:“再来招惹,前尘旧账一并奉还!”
那主仆二人很快的消失在花爻视线里,快的让她怀疑,他们到底出现过没有,那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可,为何会做如此之梦,为何本该美好的重逢会是如此的让人震惊与惶恐!
花爻垂下眼皮,重重的叹口气,再次睁眼,长恭手中所拿的身穿小肚兜的胖丫头糖人才提醒着她,这是真的,不是梦。
是真的,他要同她形同陌路。
是真的,他要对她出言讥讽。
是真的,他让她觉得害怕……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会这样!
他好像记得她,却又不是,好像忘了很多,却为何又给长恭买这样的糖人,他好像仍是谦谦君子,可是却让人望而却步。
张青,张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