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府上都有点愁云惨淡的样子,不论是张青还是丫鬟,仆役每个人都愿意低头不语。花爻也安静的接受这样压抑的气氛,可能就是那天刺客的后遗症吧,张青肯定在忙着处理那些事情,看着他日渐紧蹙的眉头,花爻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去帮他解决问题。
“哎……”低低的继续叹着气,花爻伸手将窗户关上。“啊,作死呀,你吓死我了!”花爻拍拍胸脯恨恨的盯着门口伫立的张东篱。
张东篱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的走了进去闭眼躺在了美人榻上。
“喂,干嘛在我这里装死啊?”花爻碰碰他的胳膊不悦道。
张东篱不理,侧过身继续闭眼假寐。花爻讨了没趣,耸耸肩,也走开了。
“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去欧阳叔叔那里看看。这几日想必张青有什么烦心的事,我也不敢去叨扰,哎,张大头,你今日休假么?去不去呀?”
张东篱猛然抬头,瞪着她,花爻有些诧异他的眼神,似有什么话想对她讲一样。
缓缓在花爻都决定转开脸时,张东篱叹口气,有些疲累的说道:“今日我值班时,皇上问我话了。”
“嗯?”
“他问我想跟舅舅一样建功立业,驰骋沙场么?”
“这是好事呀,你不是一直都想那么做么?”
“他说,若我愿意可以同他一样。”张东篱空洞的看着头顶,嘴角噙着一丝苦涩。“他愿意培养器重我。”
“怎么,呵呵,你还真舍不得离开那里的温柔乡了呀?”花爻打趣的凑过脸调皮的扯着他的脸皮,“哎,再在那里呆着,你这脸可真要成了小白脸了哦。”
张东篱猛然捉住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的落寞之意让花爻也不禁心中一颤。“可是为什么,会感觉这般无奈?”他放开她的手,继续喃喃道:“我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吧。”
“你说什么呀?”花爻转转手腕,奇怪的看着他,今天他为什么让人觉得他的心很冷?
“没什么……我累了,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么?”
“随便,那你不去欧阳叔叔那了?好吧,我会替你问候的。”
“你,”张东篱有些奇怪的扭着脸,“你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出门,在这里练练字也好,最近一个人睡觉有些不踏实。”
“啊?!”花爻转转眼珠子,突然诧异道:“难道你也害怕做噩梦?”想自己刚投靠刘灵那会,每晚也是噩梦不断,然后就拜托那个不善言语,冷若冰山的香川每每陪在自己身侧,这样似乎有人陪就不会再害怕了呢。
“嗯,对,是,害怕噩梦。”
花爻看看天色,走到书桌旁,“那好吧,因为这几日府里的气氛怪怪的,所以想出去走走,不过今日陪着你也还好。睡吧,我不走。”灿然一笑。
她背着光,柔和的秋天的暖日温柔的将阳光披在她的身上,像镀了淡淡的金色,那温和的光辉渐渐迷了他的眼,浅笑着睡了过去,花爻看着如此孩子气的他也不由得咧嘴笑着。
“花爻姑娘,侯爷吩咐让您去西苑的‘听君亭’,说是有您在意的人。”苏恒恭敬的站在门口说道。
“哦?我在意的人?”花爻放下手中的笔墨,轻手轻脚的看看熟睡的东篱便跟着苏恒走了过去。
走在稍显寂静的走廊上,秋风带有丝丝凉意。花爻紧了紧身子,继续往前走着,穿过走廊,脚踩在厚实的落叶身上,花爻竟有些觉得不忍,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是侯爷吩咐不清理的,他心情烦躁时喜欢踩在这枯枝败叶上,有时一待就是半天。”苏恒似感觉到花爻的不适,缓步解释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是看得出这女子对侯爷的情谊,可是,如今黄纸一张,诏命一条,有什么办法呢?苏恒不禁有些心疼这小小的人。
全府的人都瞒着她……
低声的浅笑,花爻暗想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嗜好呀?心中却因更进一步的了解了他而感到异常满足。
“姑娘,到了。”苏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有些走神的女子,他心中竟闪过怜惜。
“恩,有劳了。”花爻站在园中,看着听君亭中站着的那抹淡淡是素衫男子,旁边还有一个将手倚在石桌上慵懒自得的布衣男子。
独孤狸?独孤狸!他来了,那青姨!
花爻眉眼弯弯,提着裙摆快步走进亭中。“独孤先生!”她一蹦拍向独孤狸的肩膀,某人一如既往的被茶噎住了。
“咳咳……”独孤狸很失风度的猛拍胸脯,一脸黑线的瞅着面前笑容灿烂的清丽女子,只有无奈的叹口气。
“先生?”花爻笑容可掬的弯下腰凑着脸靠近那漠然生气的某人,笑得更甚,“先生?”脸越发凑近了。
“哎,这丫头,都这般大了,不知道避嫌,走走走,走开些。”独孤狸不自在的推囊道。
花爻笑嘻嘻的站直身子,回头朝张青灿然一笑,“张青,你瞧,狐狸先生还是这般假正经哎!”那人的嘴角也不自觉的跟随着向上勾着,目光暖暖的看着调皮如精灵般的她笑说着。
“先生可忘了,当年遇着我时,还曾当着我的面同绿珠姐姐那般亲密!这可教的好呢!”花爻嘟着嘴用手顶着下颌戏谑的对着亭中面色不善的某人说着,继而,没心没肺的笑道。
“你这家伙!嘿嘿,”独孤狸站起身,突然变脸意味不明的打趣着她,“对呵,独孤某人本就是风流惯了,那青霞……”
“青姨好啦?臭狐狸,你可不许打什么歪主意。”花爻插着腰愤然道。
“嗯,天气可真热呀,怎么没水了呢?”独孤狸悠然坐下,微微抬首笑看着她。
花爻不忿的走上前,倒上了一杯茶,扭过头,“喝!”
独孤狸惬意的接过茶杯,用巧鼻嗅嗅,咂了一口茶水,微微迷上了眼睛,惬意的笑着。“青霞醒了,不过行动不便,你可要去探望一下?”
花爻猛的捉住他的胳膊,兴奋的点点头,“啊!!青姨醒了,醒啦!嗯嗯,定要去的,定要去的。”
某人的衣袖不幸又被茶水给打湿了,独孤狸一脸懊悔的看着她,唇角瘪瘪,哀怨的看着仍旧站在那里的张青,一副,看你托的好事!衣服可要陪我!
张青看着那欢愉的小人儿,阴霾的脸上还是浮出淡淡的笑意,对着独孤狸的抱怨视若无睹。
独孤狸看着,眼中慢慢的浮上一丝惋惜。张青,你这般苦心瞒着她,可她,终还是会知晓的呀。
缓缓将手中残留的些许茶汁放进了嘴中,有些苦涩呢。
隔日,花爻已收拾好行李,因为担心在侯府也只是为他带去烦心,花爻便决定暂时到独孤狸的府上暂住,一来可以照顾青姨,二来也可以避避朝堂上因为她而针对张青的风头。不知是不是她对于那件事太过于在意了总觉得有种动荡前夕的不安。
“张青,我……”侯府门口,马车停驻了许久而那门口的人仍迟迟没有上来离开的意思。
“去吧,独孤先生该等急了。”张青笑意融融的看着她,眼中竟萦绕起了盈盈雾气。这一别不知日后该如何再面对她,不知她心中可会憎恨自己,不知她可会仍同今日般笑容满面。微有些颤抖的手轻轻的拂过她的秀发,他温暖的看着她有些发愣的面容,突然手一带劲,将她拉入了怀中。
“你……”花爻错愕的睁大了眼睛,感受着这好闻的芷兰香气,慢慢将自己包围,如此,弃械投降。
她也笑着闭上了眼睛,如同儿时一般,他会抱着自己,背着自己,温柔的照顾自己,任着自己闹,看着自己笑。
幼稚的童音迷糊的说道:“郑青,你以后不会不要我吧。”
那人不觉一笑,温厚的声音暖暖传来:“怎么会?小花爻这么可爱我怎么会不要你啊?”
花爻慢慢睁开眼睛,眼中全是幸福的莹润。她也将双手缓缓的伸向他背后,小心的抱住。她很紧张,可是她也明显感觉到了那人的紧张呢,他有些紧促的呼吸,起伏的胸膛,诱人的男性气息,都无一不在表明:他真的很在乎她!
“爻儿,君心我心。”他轻声说道,似许诺般。
张青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那么小,自己的面目也那般可憎了。他是这样霸道的要求她不要忘了他,他是这么害怕,比当年蜷缩在那又冷又黑的小房子里还要觉得害怕,比姐姐站在城楼萧瑟的眉目恍若逝去般还要害怕。
可不可以就这样自私一回,可不可以再勇敢一点,牵着她的手,带她毫无顾忌的离开,看她笑靥如花,听她朗声欢悦。
原来曾经自己可以那般自在的抱她在怀,可以执起她的小手,带着她写下一个个的承诺,早知道幸福的时日不多,任怎样也再不会那般委屈自己的心的!原来自己与幸福竟这般擦身而过……
他突然觉得好眷恋这女子身上的味道,就像毒药一样,无法释怀。
他紧紧的将她圈锢在自己那方小小的空间里,不想放手呵!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与挣扎一样,花爻试探的唤道:“张青?”
像被惊雷炸醒了梦境一样,张青猛然睁开眼睛,眼中的缱绻尽皆散去,唯留下一陈不变的面具性笑容。“好好照顾自己。”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屋内走去。
花爻瘪瘪嘴,心中不免怅然,他不知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会让她心疼难忍么?眼光一转,瞅见平日里张东篱最喜欢站的廊柱后面已然没有他的人影,同当年一样,他不曾送别她一样,今日他因公务也未曾回家送别她。她吐吐舌头,向自己幻想的人影笑了笑,挥挥手作别,便转身上了马车。
“怎么感觉有点像生离死别一样呀?先生,呵呵,原来我的分量也挺重的嘛。”
“小花爻自然是很重要的人,对他们而言。所以,要好好生活哟。”
“嗯?”花爻有些诧异的打量着坐在他身旁的独孤狸,他闭着眼,看不清眸中的深思,但,花爻甩甩头,为什么这话听着这般别扭呀?深呼吸一口,她悄悄的撩起窗帘的一角,向后看去。
越来越发远离那里了,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呢,咦?花爻揉揉眼睛,怎么又是那抹淡淡的身影呢?就好像很多年前自己模糊之间也看见过的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似在踌躇,似在等待,如今,似在送别。
那身影竟觉得有种熟悉的陌生感,是不属于张青那种稳如山,静如水般的沉寂,而是有种霸气内敛的沉沉重量,柔情外溢的漫漫伤疼。是谁呢?马车越来越远,花爻放下帘子,心中因即将见到久违的青姨而满满的充斥着兴奋与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