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经历过那日的胆战心惊,花爻回到侯府后因为联想到平乐所言也继续担忧了旬日,但面上却仍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或许真如她自己所想,不想再连累其他人。如果真的是要针对她的话,那就竭尽全力的维护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吧。于是相安无事的又过了一个多月,没事仍在家练字学文,有时在家闷住了也去欧阳路那里坐坐。
天气渐渐凉爽了起来,十一月底的季节,叶子开始片片掉落,颇有了秋败的气息。花爻有些疲乏的躺在美人榻上,竹风幽幽,带着些许凉快的气息,手中的书简也不知不觉的滑落了下来,继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有忽隐忽现的潺潺水声,像是美妙的梦中仙乐一样。
花爻不由得挂起甜甜的笑意,广袤的草原一望无垠,碧海连天,雄鹰翱翔,一抹艳丽的红点奔跑在茫茫绿色中,远处一抹白衣飘飘渺渺,不真实,然而那红点却仍旧欢喜的奔向那里。白衣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缓缓的回过头,仍是看不清表情,那红点却似看到了那人的笑靥一样,更加拼命的往那处去。
“娘亲,娘亲……”花爻喃喃自语道,却突然被一阵晃动,眩晕的睁开眼,一睁眼便见到一双兴奋而澄清的眸子,闪着激动的情绪。花爻朦朦胧胧的揉揉眼睛。
“哈,花爻,花爻……”那人仍是不停的兴奋的叫着。
花爻厌烦的打开他的手,起身伸伸懒腰,头也不回的兀自说道:“大晌午的你不在宫里好生值班,扰我清梦作何?”
那人却似没有感受到某人的起床气一般,粘着身子便又贴了前来,继续兴奋的叫道:“花爻,哈哈,花妖精!我……”
花爻一掌拍过那人涎着的脸,气愤的转过头:“张东篱!你找死!”
“哎,什么呀!”张东篱委屈的捂着受伤的面颊,似是被人泼了冷水一般,兴奋劲也降下去了,“你!臭花爻!”
“有事就讲,你再一直这样傻傻的叫我的名字,巴掌伺候!”花爻坐在桌旁,到了杯凉茶。
“是舅舅,舅舅要回来了!哈哈,他可是完胜凯旋哦!”张东篱骄傲的拍拍胸脯,一脸荣光。
愣愣的掉了茶杯,花爻才缓过劲,“回来了?他完完整整的回来了?”脸上的惊愕随之被愉悦的神色所替代,她的目光慢慢的变得柔和起来。“怎么信里都没有提到呀!”她小声的咕哝道。
想起上次回他的信件乃是自己亲自书写,还小心翼翼的问了他的归期,谁知信没有盼到,要回来的消息便已经传来了。
“怎样,这消息好吧!哼,我刚从皇上那里得知便告假回来告诉你,谁知有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谁,谁让你跟个傻子一样的半天说不出第三个字!好吧,看在你带了这个消息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吵醒我了!”
“什么啊!什么吵醒!我一路咆哮着回来,整个侯府都沸腾了,就你跟只猪一样的睡那么死!”
“找打!”花爻不由多说便向那人奔去,双双以此为乐,借机发泄着愉快的因子,似汗水般奔向空中,然后,连整个天空都洋溢着高兴的氛围,连太阳都温柔了不少呢。
花爻抬头看看天,日上中天,无视毒辣的日头,她却发自内心的笑了。回来了,回来了……
“为你奏一支塞上曲,琴声瑟瑟,霜花许许。已盼多个聚齐日,今夕方明归期。
急急归,落霞孤鹜,长河万里,鸿雁阵阵行不息。恋长安,故里秋红满地。
战鼓隆天,所向披靡,大丈夫汗洒衾衣,愿谨记早归故里。”
高高的城楼,凉风阵阵,花爻站在这里直直的看着远处的天际,明天,那位将军即将带着他的部下,带着朝音国的希望与阳光一寸寸的走过这片土地。不知不觉她竟傻呵呵的笑着,明天又是一片壮丽的情景呢,明天在此处的便是那桀骜的皇帝与温顺的皇后迎接他们威武的战士。那将会是一片其乐融融举国欢庆的日子呢!
国?嘴角的笑意突然淡了,国呵……深深的叹口气,仰头看着那片天空,鸿雁讴歌,秋高气爽。在那方土地上此时会不会是长河落日,碧海青天的景象呢?
“哈哈,马上走马上走,”张东篱笑嘻嘻的声音传来,不过一会便走进花爻身旁,用肩蹭蹭她。“哎,我们该走了哦,明日皇上亲自到城楼来迎接舅舅,禁卫军已经在安排防备了,再不走我可得被骂了。”
花爻点点头,“你说,站在城楼上的人还能看清远方的路么?”那里很虚幻啊。
“会啊,”张东篱认真的说道:“怎么,不信?远方的路多走几遍,这样闭着眼都能看清!”
花爻一脸黑线,漠视他径直走了。
“哎,我是说真的啊,熟能生巧呗!等等我呀,走那么快干嘛!”
下了城楼,张东篱仍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有句没句的讲着话,花爻却似爱理不理。
“我说,皇宫是很闲么?你怎么还不回去啊!”花爻终于忍无可忍的转过身怒斥着他。
眼前这人,一脸顽劣像,嘴里还叼着根野草,一见花爻回过身来,立马用手摘掉嘴中那草,哀怨的看着她:“哎,没办法啊,谁让皇上有了陈美人,便日日宿在那里,勾也门的侍卫紧张了,可我这虚华门的侍卫便也闲下不少啊。”
“陈美人?”
“对啊,一个多月前,皇上到东城微服私访今年收成情况,刚好在一户农家休息,而农户旁边屋外只见一书生模样的人抱着药罐子不停的在那院子来回走,心下好奇,便召见了,一问才知,那书生的妹子患有怪病,已经睡了两个多月了,也不能问诊,所以书生唯有抱着罐子焦虑的走。”
“咦?莫非是无钱诊治?”花爻问道。
“哈!当时皇上也是这般问的,那男子却摇头,说是那女子双手交叠在身上,却是如何也放松不得,大夫无法替其诊脉,故而一直不能诊治。”
“这是个什么怪病!”花爻摸摸下颌,疑惑不解。
“对啊,皇上和一些大臣都好奇了呀,便要亲自去看看,你猜看着什么了?”
花爻翻翻白眼,“你开始说皇上得了陈美人,那肯定是看到绝世美人咯。”
“听闻当时回来的人说,一进那屋便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绝不似平日里所用的香片之类的,众人皆好奇呀,再一进那内门,只见一素衣女子静静的躺在床榻上,眉目清秀,恬静适宜,温婉可亲,像九天上的仙女误入凡尘般,竟让众人突然止住了呼吸,不敢有所冒犯。”
没有在意花爻有些微蹙的眉头,张东篱继续说道,“皇上走上前去,果见那女子双手交叠,便命太医前去诊治,谁知,竟也无法拿过那手探测其脉搏,甚至,甚至悬丝诊脉都无法。皇上惊奇不已,兀自上前握住那手,谁知,那手竟似听话般的任由皇上捉住,众人皆惊。更神奇的,那昏睡中的女子竟似被唤醒一样,缓缓睁开眼睛,白皙的皮肤也似有了生机一样焕发着生命的光泽。经太医诊断后,那女子竟就这般苏醒了过来!众人皆叹皇上乃神人,那位女子乃神女。皇上大喜,便将她封为美人,带回了皇宫。”
花爻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就苏醒了?
“哎,不过传闻那陈美人可真是国色天香啊,再加上那女子曲艺歌舞样样精通,无人能及。所以,皇上这些日子便日日长住那里了。”张东篱双手抱头,继续叼着那根野草,踱步开去。
“样样精通,无人能及?”花爻不安的思索着,总觉得有些不对,难道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玄幻的事情?难道那女子真是神女转世,要真龙天子方能唤醒?花爻不由得有些嗤笑了。在她的心中,也就只有天山雪女才是唯一的神祗。“你是说,你天天在宫中当差都还未见过其绝色容颜?”
“你还真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啊?我天天在虚华门当差,又是一介外臣,怎可随意走动?”
摇摇头,花爻心想,那皇上定是看上那女子的美貌,说了这故事来搪塞历史记录者罢了,随即不再去想。“哎,张大头,趁着你今日放假我们去欧阳叔叔那里吧,他一定准备了酒席等我们去庆祝呢。”
“嘁,子归那小子准备的东西你也不怕他药死你啊。”
“走啦走啦,我才不怕呢,你见他除了不给我好脸色之外,还有对我做过什么么?”花爻狡黠的一笑,“而且,我还发现,每次我去,他都准备了好吃的糕点哦。其实呀,他早就不怨我了。”
“是么?哎,去就去嘛,你别拉我呀!嗨!我的仙草!”
“什么仙草,一根破狗尾巴草你不嫌他脏,它还嫌你口水臭呢!快走啦!”说完像脱老狗一样提着他的前襟便往前走。
“喂,好歹我也是有形象的啊!喂!我舅舅荣归故里,你就,就让我这等形象?!花爻!花妖精!臭妖怪……”
“咦,今日那子归竟然没守在这哎,欧阳叔叔,欧阳叔叔!”某人提着一只人从欧阳府门口直奔书房。
“喂,你好歹放开我行不?”
张东篱好不容易正常站立,拍拍前襟,正要向花爻抱怨道,结果却看见花爻愣在那里,“喂,怎么了?”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却只见欧阳路缓缓抬头望着他们笑。
“你没看见么?”
“什么?”
“一个穿着灰色披风的女子。”
“没有啊,不是只有欧阳大人一人在那里么?眼花了吧。”说完径直走向书房。
“眼花?不可能啊。”花爻摇摇头,凭借她的眼力怎么可能眼花?走进书房,花爻不由得皱皱眉头,这香味……那抹淡淡的灰色影子。
那影子好生熟悉!而这香味分明是花间坊中的“美人醉”!
“代我向她问好。”花爻猛然一惊,难道那人是刘灵?!
回头看看那人消失的地方,花爻看看欧阳路,却见他仍旧同张东篱谈笑风生。垂下脑袋,花爻突然有些失落也有些担忧。原来他也会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可是为什么他要跟一个已死之人攀谈许久呢?还是,还是自己看走眼了,那人,根本不是刘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