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回首
霍东篱终于动了,他向前走了几步,一转不转的看向那二人,嘴角慢慢勾起略微讽刺的笑意。他半眯着眼睛看向她们,阿蛮受不住,眼中只是掉眼泪。
花爻冷冰冰的说道:“霍将军,我不欲伤人,但恐你属下脾气躁烈得紧,还是烦劳这位都领送我等一程了!”
“你不能伤她。”霍东篱淡淡的开口,也不知这语调中是哀求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他几次三番的说服自己要相信,要相信她,可此刻,他却不确定了。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么。
花爻既听出了他的心酸之意,看了看阿蛮,却仍是冷冷的笑道:“霍将军如此爱兵,确为朝音之福,只是不知和大将军比起来,你俩谁更得军心。”
霍东篱眼中突然充斥起了愤怒之色,眼前这女子,竟在挑拨他和张青的关系!他向前两步,却被花爻随从立即制住,霍祛等连忙搭救。
“你既已受伤,何苦再同我们拼斗,即使你铁骑营骁勇善战,然他们才逢大战,如今恐怕也敌不过我这万里挑一的精锐骑兵!我劝将军还是早早的同他们回去吧。”
阿蛮也急道:“霍祛,快带他走啊!你们快走,快走,别管我!”阿蛮本以为霍东篱是察觉了自己的身份,方才那话一出她便欣喜若狂。他还是在维护她。即便方才她同她的低语或许没逃过他的眼睛,即便他有所怀疑,可他还是在维护自己!
花爻扯过阿蛮,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圈在马上,也不再顾身后的打斗,策马离开。
“花爻!”霍东篱奔了几步,吼道:“花爻!为什么!为什么!”
疾驰而去的花爻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沙漠中的人儿,眼中也是抑制不住的哀伤,她苦笑一下,回转过头,“驾!”马鞭猛挥,红愁仰天嘶鸣,更是拼命的逃离开那人的魔咒。
阿蛮一路上都在流泪,缓缓冰冷的寒风将她激动的情绪稍微抚平了,她侧首,便看见花爻仍是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面色不惊。
“你,你竟毫无感触,”阿蛮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道,“花爻,你的心到底,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花爻也反问道:“那我该如何?你既要我当恶人,难道我还要跑去跟他说,不关我的事么?”
阿蛮被噎了一下,低下头,嗫嚅到:“我不是故意的,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何况,我除了被你们捉走我还能怎样脱身?”
花爻无所谓的笑笑,“反正搅乱了张青的计划我也解释不清,多一个误会也无所谓了。”
阿蛮还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本就是为了留得自己在霍东篱心中的好印象,才自作主张的演戏被她擒走,如今弄得他二人误会生成,她也不好直接脱了干系。转念又一想,不过,若是再给她一个四年,花爻同当年一样无处可去,无人可信,一直待在乌智。她是不是就会对哥哥好许多,而霍东篱是不是也就会忘了她。这样一想,她心下也就释然了。回头,那尘沙四起处,阿蛮眯着眼却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身影了。
“别看了。”花爻仍是目视前方不为所动的说道:“看不见的。”
阿蛮叹口气,转过头,“相遇那样不容易,一走却是匆匆。”想至此,她心中又顿觉酸涩无比。同他相遇,相识,相处的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尽在脑袋里回忆,她忍不住捂住脸又哭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呀。”
花爻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上也渐渐湿润了起来,是呵,相遇那样不容易,一走却是匆匆。这样乱世红尘中,还有谁会记得这些支离破碎的在一次次的欺骗,伤害,或者生死别离之间渐渐萌芽,累积起来的深厚情谊。
“你此刻若回头,便会在那陌生的国度,陌生的长安日日提心吊胆,甚至因此丢了性命,而那人或许,或许不会同你待他一样待你。如此,你还要回去么?”
阿蛮咬咬嘴唇,泪眼朦朦的双眸一闭,泪滴又滴出来了。“我喜欢他。”似乎其他都是无关要紧的,管那些作甚,茫茫人众,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知己人,如此还不够么?
“那若有一日你须在他和你哥哥,甚至乌智之间做一选择,你会选谁?”
阿蛮痛苦的抱住头,声音呜咽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只想跟他在一起,他不开心了,受伤了我只想陪着他。我若不是公主就好了,不是就好了!”
花爻突然勒住马,停在了沙漠之中,她低头轻轻的将她的双手拿开,将此刻脆弱无比的女子拉进怀中。“一点情难收,难收呵……”她无奈的叹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突然,她猛的一抽鞭,竟掉转回了头。
“呀,你!”阿蛮大吃一惊,“花爻!”
“鸾歌说红尘重,宿命轻,”她勾唇一笑,“那我们就逆命而行吧!”
阿蛮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似乎又如同当年那般炙热明亮的女子,唱最好听的歌,骑最烈的骏马,习最好的功夫,做最胆大的事!
那个花爻好像又回来了。
“你还是决定要去找他么?”
花爻低头也笑着看了看她,“是的,我要去找他,我不相信我同他结束了。”这些年她为了大义,为了声名,为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她一直隐忍,一直远远的观望着他。
相遇那样不容易,一走却是匆匆。
花爻微微笑了起来,明亮的双眸也染上浅浅的水帘,她发现,如同受了阿蛮的感染一般,她觉得很多事并不是她自己想的那样。她以为幸福就是平淡的度完此生,可是恍然才觉她内心所希望的远非止于此,她想同他一起,骑马看残阳,携手渡红尘。她想同他一起,而不仅仅是远远的,自己安稳的过完此生。
寒风猛烈的刮在这两个女子的脸上,可她们脸上显示的坚毅,眼中透露的坚决无一不是在同这凛凛烈风对抗着,如同她们选择的同这生来便压在她们身上的命运,同她们生来便要遵守肩负的使命做着顽强的对抗。
不远处,一人驻马守候,他身后的骑兵如旗帜一般静静立在他身后,黑马铁衣,寒意嶙嶙。
花爻咬紧嘴唇,身前的阿蛮亦担忧的望着她,攥住红愁鬃毛的手更加紧了一分。
“吁!”红愁仰天嘶鸣,阿蛮被颠得晕头转向,花爻起身,接住她。
“你要走?”昭伊琛郓冷冷的扫她一眼,平静的问道。
“琛郓,我们说好……”
“住口!”琛郓讽刺的看她一眼,戏谑的说道:“澹台花爻,我有在跟你说话么?你爱去哪儿便去哪儿,与我何干?”他转动视线,执疆的手捏得青筋毕现:“敏敏,你别告诉我你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