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初局
待那无上帝尊移驾太和殿之后,大合殿内的众人似才反应过来一般,纷纷如劫后重生般的呼出一口浊气。宋诘站身起来之后走向不着痕迹拒绝太子搀扶的张青。
“大将军。”他微微躬身,礼数有加。
张青略略侧身,也是面色不惊的回礼道:“宋大人言重了,陛下方才已经降了下官的职位,如今,与宋大人算是平级了。”
宋诘不以为意,仍是略带恭敬的回话:“大将军过谦了,圣上心意别人不懂,难道将军还会不知?”
张青淡淡的看他一眼,宋诘脸上也带着丝丝笑意,微眯着眼回视着他。
太子素来厌恶宋诘为人,更是认为他罔顾父意,谋得如今这职位,当下也颇不给颜面的冷哼一声。
宋诘躬身更甚些,仍是淡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忧国忧民,朝音日后之福啊!况殿下还有大将军此等猛将,想那乌智贱民也会闻风丧胆,归于我朝。”
刘肥冷笑一声,“宋大人可真是忧心啊,吏部的事顾不过来,倒是对兵部,礼部之事更加有心了。”
宋诘仍是淡笑道:“太子多虑了,如今哪位大人不是面面具会?宋诘区区一个吏部官吏,夙兴夜寐深恐有负皇恩,无奈只得多多向列为大臣学习,才能略微宽……”
“宋大人。”公孙筹从官吏中走过来,抱拳笑道:“宋大人劳心劳力,实为我等楷模。若非是李常将军贪功冒进,有负皇恩,下官定要在风香阁宴请大人一番。如今战事当前,下官也只有同其他大人一样鼎力为陛下分忧,希望宋大人能轻松一二啊。”
外围一圈列臣也尽数点头,心中也称赞这位百面佛又熄灭了一场战火。
张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躬身向太子施礼告退,复又向宋诘以及诸位大臣微微拱手,“抱歉,青还有要事在身,改天,定当赔罪。”
说是抱歉,可众人哪敢真的消受?一见张青拱手,纷纷弯腰慌乱的行礼,张青也不再犹豫,大踏步的便走了出去。
刘肥见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心下不又觉得火大。这张青得势之时,朝廷百官,哪个不是歌功颂德,诚心佩服的。如今才刚露出势微之态,这朝廷上下竟无一人肯来说情!至于那公孙筹,罔顾还担有郎舅关系,只知道八面玲珑。
一想至此刘肥心中更是火起,他冷笑几声,对着被一圈大臣或近或远围住的宋诘说道:“宋大人能者多劳,大人一定要惜重身子,莫要忧劳成疾啊。”
这冷嘲热讽的一句顿时噎得诸位大人面色讪讪,众人似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虽然不受陛下喜爱的年仅14的太子已然参政一年,而当年圣上在14岁那年已经登基。
众人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再次看了眼那离去的少年,背上皆浸出一层汗。
宋诘待目送走了太子,“呵呵”笑了两声,也告辞离开了。
……
刘澈本是摆驾太和殿,奈何头痛甚厉害,中途便改道往椒房殿行去。陈美人本还在休息,听闻圣驾来临,忙换了衣服,前来迎驾。
“陛下,”陈年年同魏明一起将刘澈扶至软榻上,她跪坐在一旁,柔声说道:“陛下可是不适?臣妾命人去唤来太医吧。”
刘澈捉住她细长的手腕,微微摇头,仍是闭着眼,一手放在额头,也不知是缓解头痛症状还是遮蔽一些光线。
陈年年看了魏明一眼,魏明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这一路过来,他已劝了两次,可陛下却是不肯。
陈年年轻声说道:“陛下,臣妾新学了一套推拿的法子,陛下让臣妾推拿一二,可能好受些。”
刘澈点点头,仍是闭目凝眉。
陈美人敛起裙摆,她本就因躺在床上,迎驾太急,穿着不算正式,更多了几分慵懒随性的姿态。此番她袅袅婷婷的起身,弯腰,乌黑的秀发微微扫过刘澈手臂之上,如葱白的手指轻摁在刘澈太阳穴位上,力度适宜。不消一会,刘澈便从疼痛中微微睁眼,朦胧间看见一个模糊而熟悉的影子从眼前闪过。
他猛然抓住,陈年年肩上的披肩顺势滑落下来。
两人皆是一愣,刘澈惊坐起来,一句话还未开口便已看清了眼前此人的形容,那双颊上飞来的两团红霞竟从未如此动人过。
他轻轻开口道:“年年,这些年,委屈你了。”
陈年年垂首而跪,看不清神情,只是微微耸动的肩膀已然显示了那女子此刻动容的心绪。刘澈心下一叹,抬手将那女子扶起,坐在了塌边。
“你以美人之位入宫,这许多年你始终不肯接受朕的晋妃之诏,你,哎……”
陈年年如同一汪清水般软软的窝在刘澈胸前,声音也略微哽咽道:“陛下,臣妾出身寒微,晋妃兹事体大,陛下不必为了臣妾动此心念。何况,”那女子咬咬嘴唇,眸中的雾气更甚,“何况,先祖律令,没有子嗣便晋妃的绝无仅有,陛下还是不要为难的好。”
“哼,子嗣?!”冷冰冰的语气突然打破方才的温情时刻让人有些觉得猝不及防。
陈年年坐起身来,微微垂着头,“何况,奴家的小女子心思陛下又不是不知,”她抬起头,含嗔带笑的看了刘澈一眼,“美人这称谓,臣妾觉得甚好呢。”
刘澈宠溺的刮刮她的鼻子,复又将她搂在怀中,“你呀。这朝音,除了你能堪当美人一词之外,还有何人能配得上这称谓!”
“那是陛下现下喜爱臣妾才如是说,古人云,色衰而爱弛。恐怕几年之后便有更美丽的女子引陛下的青睐了。”
这似嗔似怨的话语引得刘澈哈哈大笑起来,他执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中,女子也顺从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胸侧。
“年年,你许我双十年华,我回你,江山如画。”刘澈似是没有意识到怀中女子的颤动,仍是双眼含有憧憬之意的说道:“待得山河一统,你我一同坐观天下!”
陈年年微微闭眼,那颤动的睫毛噗嗤一下滚落下几滴热泪。
“怎么又哭了?哎,你呀,难怪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了。莫哭莫哭了。”
陈年年任由刘澈轻声哄道,低低的问道:“陛下心中可真有臣妾?若是如此,臣妾,万死不辞。”
“朕心中有无你,你还要疑?说什么死不死的,”他将她扶正,又轻轻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珠,“昨晚把你吵到了吧,快去再睡会。”
陈年年只是摇头,泪水流的更欢了些,待看见刘澈略微有些疲乏的神情之后才紧咬住两颌,勉强止住了泪。
刘澈再三叮嘱之后,陈年年将其送到了殿外,目送銮驾驶向太和殿之后,才转身。抬头凝望这那巍峨又不失端庄的牌匾,上书:椒房殿。
眼中的浓云更甚。
曾经那人也曾对自己如此说过呢。
“灵儿,你许我双十年华,我定回你江山如画!”
“你的心中可真有我?”
“那是自然,你替我除去这些之后,我再想法给你换个身份,如此,你我二人何愁不一直相守呢?何况,灵儿,你如此聪慧,有了你,我的江山才会更安稳啊。”
陈年年嘴角浮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笑意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她整张脸都近乎有些扭曲了起来。
“刘澈,你的心中到底是有江山还是有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