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林老爷外出做生意归来时,带回了一名女子,没有人知道,这名女子从何而来,姓甚名甚。只晓得林老爷救下她时,她晕倒在江边,身受重伤以致昏迷不醒,整整睡了一月才转危为安。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她自己的名字也无法说出。后来经过多名大夫的诊治,确定该女子因大脑受伤得了失忆症。
林夫人对这名女子甚是关爱,不仅因为她的年纪和林夫人的女儿相近,更是因为林老爷带这名女子回府的那日,正是他们女儿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林老爷和夫人曾经育有一女,三年前因病去世。这名女子的出现倒是给林府带来了莫大的惊喜,大家都认为,这或许就是天意,他们的大小姐回来了。
此后,林老爷及夫人将此女子视为亲生女,并取名林嫣。
烟雨迷蒙的林府大院内,种满了奇花异草,淡淡清香味,清风舞飘摇。
我不晓得我为何这般喜欢雨,或许更喜欢下雨时带给我的那一阵凄凉。
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两年,两年来,寻了不少名医,喝了不少名贵的药,至今还是想不起在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是谁,我的真名叫什么?我来自哪里,是否还有亲人?
我也一直在想,两年前,我为何会受伤?而在这之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这些,我自然已经记不得了。我目前的记忆中,只晓得这两年内发生的一切,有疼爱我的父母,无忧无虑的生活。
对面的回廊中,娘对着我笑了很久,才缓缓走过来。她很美,是一种我不曾见过的美,其实说成是善良的美来得更为确切些,“嫣儿,你爹前两月去安阳城谈生意,听闻安阳城有一名大夫医术很好,说不定会治好你的失忆症。娘和爹商量好了,待天气好了,就带你去安阳城医治。”
“安阳城?”我疑惑的吐出这三个字,娘方又笑着道:“是咱们旻国的皇都,这两年来,战事连连,也不知安阳城如今的景象了,好似还记得,娘还是十年前去过安阳城了。”
我挽上娘的手臂,微微颔首,“爹和娘说什么便是,女儿只听你们两老的话。”
她抬手轻拍了拍我的手,眸光中流露着对我那无尽的爱,“真希望,这次能让你想起一切,倘若你的父母还在,想必至今还无比挂念着你,可是娘却又害怕你好起来,害怕失去我的嫣儿。”
撇撇嘴,我靠在她的肩上,“娘,无论将来女儿是不是能想起曾经的事,女儿永远都是您和爹的女儿。”
谈笑中,我分明瞧见娘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她曾经失去过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害怕再失去我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这些,我比谁都清楚,也更了解她。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春雨,酷夏将至。这也意味着,我将同爹娘去往安阳城治病。
他们一方面想拥有一个毫无病患康健的女儿,一方面又担心我的病好了以后,会离开他们。我无数次诚恳的对他们说过,他们永远也不会失去我,我永远都会是他们的女儿。我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这样信誓坦坦,或许是因为自己内心所散发出的感觉吧!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会觉得自己不会离开他们。
六月初六,盘算着是个好日子,我和爹娘出发。
相比我们宿州,安阳城更为繁华热闹,这是给我第一眼的映像。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看起来他们都并未受到战争的影响。又可以这样说,他们的君王很爱他的臣民,即使在打仗,也不会影响自己臣民的生活。
旻国和氒国战了两年多,至今还是没有分出一个胜负,不过听闻旻国近几月来,已经取得了好几次胜利,并将氒军连连逼退了数次。这是一场持久战,就看哪国能够坚持下去,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十分重要。
透过马车的围帘,将军府三个大字映入我眼帘,虽然那座府邸已经十分破旧,大门更是贴了封条,但一种熟悉之感迎面扑来,让我不由的喊了一声:“停下!”
爹和娘都感到奇怪,但他们并未说什么。
我下了马车,立在拥挤的大街上,盯着那三个大字望了很久。娘在我身后搂住我的秀肩,轻问了句:“嫣儿,你认识这里吗?”
我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这里的确有一种熟悉之感,但给我的感觉却很遥远,“娘,为何这将军府会被封呢?将军府,应该是将军住的地方吧!”
娘轻微的叹了一口气,她的眸华有一丝我现在看来的淡淡哀伤,“此事,说来话长,将来有机会,娘再慢慢跟你说。你现下还是要以医病为主,晓得吗?”随后拉起我的手,上了马车。
我的思绪停留在了那座将军府,我不晓得为何会这样,记忆中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从未见过。
因为我失忆症的关系,我暂且要在安阳城住下,以便能够让大夫诊治,爹因为生意的原因很快回了宿州,由娘留下陪我。
大夫告诉我,我的失忆症是因为大脑受到重击后造成的,也不是完全不能治好,却需要很长的时间,或许有一天我见着了让我曾经恐惧过,欣喜过的事情,就会不治而愈。又或许会永远这样下去,什么都不再想起。
那么,我对将军府的那种感觉,又是什么原因呢?谈不上恐惧,亦谈不上惊喜,却让我无法静下心来。我决定每日都去将军府前呆上片刻,无论对我的病情有没有帮助。
两月后,我从百姓口中得知一个令旻国臣民都高兴之事,旻军终于击退了氒军,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两年多的战争,亦暂且告一段落,但这对于旻帝统一天下的意愿,似乎又近了一些。这些政事,战事自然都不太上我的心,只因我更迫切的想知道我身上的故事。
天还未亮,我就被外面的吵杂声惊醒,这不但惊醒了我,也惊醒了娘。她到我房间时,只是道了句:“我刚从掌柜那里得知,今儿皇上回朝,这次胜利定会让安阳城热闹好些日子,这段时间,你可都要习惯。”
我有些惊住,印象中,我还从未见过皇上,对于平凡的百姓来说,能见到皇上是多么大的荣耀。很快的将衣裳都穿戴好,准备出门瞧个热闹,“娘,咱们也去街市上凑凑热闹。”
娘不以为然,或许是见惯了大场面,“你去吧!但要多加小心,街上人多可别走丢了。”
“你就放心好了,女儿都这么大了,怎会走丢!”来不及跟她说上太多,我就匆匆出了客栈的门,上了大街。
旻军抵达安阳城已是响午,烈日当头,将我晒得有些晕眩。可百姓们的那热闹劲是一阵高过一阵,立于安阳大街两侧纷纷以无比的喜悦来迎接他们的君王和这场胜利。
随着鞭炮雷鸣声震耳欲聋,城门大开,军队缓缓出现在大家眼中,簇拥的人群中,我瞧见了那个坐于黑马之上,最前端的男子,黑亮垂直的发随风轻飘,锐利的黑眸中蕴藏着盛气凌人的气势,那副戎装英飒的战袍显得他冷傲孤清,不用多想也知道,他就是旻国的皇帝,荣宸轩。
百姓们纷纷俯首,三呼万岁。我嘴边扬起一丝敬佩的笑意,只是望了他一眼,就让我有心跳之感,愣愣的盯着他从远而近,在从近而远,直至消失在我眸底。荣宸轩,一个爹口中常提起的名字,我已不感到陌生,作为他最忠实的臣民,爹可是当之无愧的。
那晚,我再度去了将军府大门前,虽说已是夜晚,街市上热闹得可说是一塌糊涂,我却能出奇般安静的立在那里,一点思绪也没有。
依稀间,拥挤的人群中,好似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回神再去寻时,只能瞧见眼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怎会有这种熟悉的感觉呢?难道我在安阳城还有认识之人吗?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失忆症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呢?又或许,我曾经到过这安阳城,见过一些人?
脑中不断闪过一个个问题,使我有些脑胀。蒙住自己的双耳,合上自己的双眸,尽量让自己平静,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无法安静下来。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我叫什么?我来自哪里?这些字从我眼中不断闪过,仿佛脑中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快要爆开一样,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仰首望去,漆黑的空中出现一幅幅狰狞的面孔,渐渐的,空中染上让我大脑晕眩,浑身无力的鲜血,如同下雨般滴至我身上,将我的裙赏染成殷红的颜色。
“啊~~”我惊恐的叫出声,心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满身的血,满手的血,两年来,我不曾像现在这般害怕过。
顿时,头很晕也很疼,浑身上下都传来锥心般的疼痛。
周身的力气也在慢慢散去,我很累,累得连呼吸都甚是急促。
眸光渐渐灰暗,仿佛有一个无止境的空洞将我一点一点吞噬,黑暗中,我听到有人叫我,可却听不清楚叫我什么。那是我的名字吗?我的真实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