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季节,已经不再炎热。
这日响午的天气极好,天色明朗,忽有阵阵微风。
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甚是欢喜。
瑜撷宫后院开满了菊花,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瞧见,这么多不同品种的上好菊花。
我不禁在各色菊花之间来回穿梭,花朵长得很是簇拥,密密麻麻一片。听青青说,曾经瑜撷宫还是皇后寝宫的时候,每年菊花盛放之时,皇后皆会邀请后宫妃嫔一同赏菊。
只是如今皇后的寝宫已改为凤阳宫,真是可惜了这些菊花。
“早就听闻宋姑娘回来,本宫却因身体抱恙没法前来聊上几句,真是罪过!”紫溪不知何时已经行到院子旁边的长廊中,身旁跟着一个宫女,她那身华服和鬓上的金步摇珠钗都十分显眼。我才恍然想起思玉说的那话,她如今已不是什么宫女,而是庄子的紫夫人。
思玉和青青相视一眼,才微微欠身,“奴婢给夫人请安!”
我闻言,亦赶紧跟着她们俩向她行礼,却不知该怎么自称,所幸就直接道了句:“夫人好!”
她身旁的宫女脸色可就不好看了,严厉的大声嚷嚷:“放肆!胆敢在夫人面前这般无礼!”
我面无表情的直视着那名宫女,淡淡的问她:“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才叫有礼?”
“你没瞧见思玉和青青是怎么做的吗?还需要问我?”她不屑的瞥了我一眼。
我笑笑,“你的意思是要我自称奴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又不是什么宫女,为何要自称奴婢。”
那宫女的脸色更加不悦,“皇上又没给你什么名份,你当然连宫女也不如。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跑来的下贱丫头,也不晓得怀了谁的野种,也配在宫中居住。”
她这句话顿时就恼怒了我,冲过去就甩给她一巴掌,那声音大得吓人,“你才是放肆!一个宫女,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宋柳!”紫溪斥责我一声,“本宫方才称你一声宋姑娘,就别得意忘形了。”
我很平静的望着她,“你的宫女,应该教教了。”
她横目一瞪,十分不悦,“本宫的宫女,本宫自然会管教,但也轮不到你。”
倘若我还是曾经的那个我,或许今天的我会一笑置之,但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不问世事,将一切都看作平常的宋柳了。一个女人进了后宫,那些什么单纯善良,都会慢慢消失殆尽,语兰,不就是一个列子吗?紫溪虽曾经和我有过交情,但是,那也只能算得上是极为普通的交情。即便她现在是集万千宠爱的紫夫人,那又怎样。我曾经,还是旻国独一无二的宸妃。
我腹中的孩子,是旻国皇帝的皇子,是我与流云的亲子,又岂能让一个丫头说成野种。
看一个宫女如何嚣张,就知她的主子是何德性,这紫溪,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充其量只是照着有庄子的宠爱罢了。
“夫人的宫女出言不逊,夫人却置之不理,那我就替夫人教训一下,免得以后在外人面前,失了夫人的脸面。”我冷冷道。
紫溪气得浑身发抖,而那宫女摸着刚刚被我打了一巴掌的脸颊,委屈的道:“夫人,你要为夕若做主啊!”
“你给本宫闭嘴!”紫溪怒斥一声,复又望着我,转变了方才的一张脸,竟是含笑而道:“这几年未见,宋柳果真不一样了。当初你不辞而别,让本宫甚是担心,如今瞧见你,本宫可就放心了。”
我迟疑一下,还是回以她一笑,“多年不见,夫人也不一样了。”
她举目望向天际,“今儿的天气不错,不知宋柳是否赏脸,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我略想了片刻,心中虽觉不妥,却又不好拒绝,思玉忙开口:“皇上等下要过瑜撷宫,要是来了宋姑娘不在,那就不好了。”
紫溪向思玉递过去一个眼神,“皇上真是好心情,可本宫今早去庆章宫请安时,明明就有奴才回禀本宫,说皇上近日都在建宇宫处理遇刺一事,连太后娘娘的请安都撇下了,怎么就只记得这瑜撷宫?”
我看了一眼思玉,复又看着紫溪,轻道:“思玉是体恤我怀有身孕不便多走,却不知怎样回夫人,才随口乱编的,夫人别往心里去,我陪夫人去不就行了。”
“唉!思玉可真是与你情如姐妹啊!让本宫好生羡慕。”她秀眉一挑,淡淡而道。
青青和思玉走过来,在我身后顿住,紫溪瞄了她们俩人一眼,“你们俩还怕本宫害宋柳不成,那副紧张样。”
我回眸看了看她们,微微一笑,“你们就别跟着我了,不就是去御花园走走,很快回来。况且,我本就是无名无份,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也委实遭人非议。”
青青看了一眼紫溪,很不友善的道:“夫人,宋姑娘怀有身孕,还请你多些照顾,别让姑娘摔了碰了,不然,皇上怪罪下来,谁都担当不起。”
紫溪闭眸以表答应,我便跟着她一同往御花园去。
说来也真巧,在宫门口却迎面碰上前来的庄子。
见到庄子,紫溪露出一笑,快步上前挽上庄子的手臂,娇声道:“皇上,您不是在建宇宫吗?”
庄子瞥了她一眼,又望着我,“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笑得更是如花开般,“皇上,臣妾多年未见宋柳,今儿特意过来邀请她同我一起到御花园赏菊。”
“赏菊?”庄子微微蹙眉,“瑜撷宫的后院全是菊花,且都是宫里上好的菊花,何须再去御花园?”语落,庄子立即表现出一脸的不悦,语气也不再温和,“你似乎忘记朕的口谕了,瑜撷宫除了朕,闲人都不许进去!”
紫溪一张脸瞬间黯沉不少,立马跪了下去,“皇上,臣妾疏忽了,请皇上降罪。”
庄子不予理会,只是冷冷道:“今儿朕刚把前不久遇刺的事情处理好,便想出来走走解解闷气,你平时身子不好,就好生呆在宫里修养,若没事,就回宫去吧!”
乍听他说事情处理好,心中不免一惊,忙开口问他:“那皇上是怎么处理的?”
他走至我跟前拉起我的手,“咱们到宫里去谈。”随后便携同我又进了瑜撷宫。
在正殿内,他抿下一口龙井,才开口:“此事我已调查清楚,并不是旻国皇帝所为,而是周边小国的计谋。荣宸轩是何等精明的人,怎会派杀手来杀我。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国,看来我真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要是真发兵旻国,受苦的还是无辜的百姓。能和平,自然和平的好。”
“只怕我这样想,荣宸轩可不这样想,他比他父皇有野心多了。况且,他一直有统一天下的意愿,只是他登基不过四年,根基不太稳而不敢轻易发兵而已。”他淡笑着,脸上的神情有一种无视一切的感觉。
心里一紧,我回他一句,“你登基也才五年而已。”
他抬眼望着我,笑了笑,“但是我已经掌握了所有军权,荣宸轩即便也同我一样,但他当初远征漠北,解决定安王一事,铲除余党,折损了不少财力和兵力,就凭这一点,他现在就不及我。”
手一颤,我手中的半杯茶洒出一半,“就算这样,也不能牵连无辜百姓。那种血腥的战场,不计其数的亡魂,想着都让人害怕。”
他只是一脸的蓦然,顿了顿又道:“听闻他的宸妃失踪,他于朝堂上发怒,现下更是四处派人寻找。也不知那宸妃是何等人物,竟能让一向沉稳的他,失了以往的平静。”
猛然一惊,我不可思议的望着庄子,良久都不能收回目光。
“想必那宸妃,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吧!”他笑着,不带一丝感情,望着我沉思了片刻,复又接着道:“大概也和你一样,是个向往自由生活的女子,否则,怎会离开能给她一生富贵荣华的皇宫。”
我低眉而下,没有作答。
夜里,明月如钩,分外的明亮。
我忽然很想喝酸梅汤,今儿瑜撷宫却没有制作酸梅汤的材料,我便和思玉去食膳堂取,反正闲着无聊正想出去走走,夜里人也少,也不会碰见什么人。
在回来的路上,忽闻女子的喊叫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不太清楚,我和思玉皆被吓了一跳。宫里的夜晚很静,让我不由的有些害怕。
思玉拉我一把,“我们走吧!这声音听着怪吓人的。”
我并未理会她,而是静静的听了会儿声音。当听清楚那声音的内容后,脸上闪过惊异,“有人在喊救命!”
思玉身子颤了一下,哆哆嗦嗦的道:“宋柳,咱们回去吧!大半夜的,谁会喊救命啊!”
我摇摇头,“的确是有女子的呼救声,我们去看看。”语毕,便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行去。
思玉虽是不情愿,却还是跟在了我身后。
绕过御花园的长廊和假山,声音愈发清晰,思玉忽地大叫了一声,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水塘,惊慌失措的道:“有人落水了。”
我这才看清楚塘中的确有个身影在死命挣扎,一边呼救,双手还不停的捶打着水面,思玉急忙呼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可现下的御花园黑漆漆四周更是无人,我心里一急,四下望了望,在草丛中瞧见一根木棍,没顾得其他,顺手捡起就往塘边跑去。
思玉跟了上来,我回眸对她道:“你别跟来,快去找人。”她慌张的点头,就转身往回跑。
在水塘的边上,我将木棍递给那名落水的女子,镇静的道:“别怕,你先抓住木棍,我拉你上来...”
那女子大概是害怕得不行,良久都没有反应,我又大声重复一句,她这才伸出手来,四下瞎摸了一番,才紧紧抓住了木棍。
正当我准备使劲时,那女子忽地猛拉了木棍一把,我脚底滑了下,身子亦没能稳住,“噗通”一声也掉进塘中。
大脑在这刻想着的全是孩子,虽呛水的滋味让我十分难受连救命也喊不出来。却一遍遍低呤,“孩子...我的孩子...”
“宋柳!”耳边传来思玉焦急的一声呼喊,她竟是忘记自己也怕水,毫不犹豫的就跳了下来。
随后,我只听见接连几声“噗通”声,自己的身子像是被人举起,往岸边游去。
气喘吁吁的爬上岸,十来个太监宫女涌了上来里里外外围住我们,匆匆将我和思玉扶起,一边吩咐旁人去禀告皇上,一边催着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