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年,是袁将军的嫡女袁般若年满5周岁的一年,在此女出生当年,家中喜事连连,袁将军再添一子,官拜一品,袁夫人特封为一品夫人,前方战事只有捷报,大军凯旋而归,因而就连当朝王上也很重视袁将军的嫡女,特封为郡主,待及笄之时与本朝太子成婚。
就连国师也说此女是大福吉兆,若是5岁之日去舍利寺还愿会一世顺风顺水。
因此在她年满5周岁这一年,袁将军带着一家四口一起来舍利寺还愿,正巧王妃也带着太子平衍一起来还愿。
袁般若本就是调皮的性子,那耐得住这般无聊,于是她拉着奶妈子说想如厕,奶妈子把她带了出去后这孩子就趁奶妈子不着心就跑了出去。
“小姐,小姐,你去哪啊?”奶妈子跑了一会没发现她,就赶紧回去报告给袁夫人。
袁般若在这寺庙内都迷了路,她走到一个禅院,看到一个小和尚正在诵读经书,她悄悄地潜进去躲在门后。
寻人的家仆跑来问:“小和尚,你可看见一个穿粉衣的与你一般大小的女童走过?”
“施主,未曾。”
奴仆跑开后,小和尚听见门后传来一阵偷笑声,一角粉色衣料露出门,小和尚惊得后退:“谁在那?”
“嘿,当然是天下最美的般若小姐是也。”袁般若跳了出来快步地靠了过去:“你也是个和尚?法号呢?”
“了空,施主,方才家人寻你,你应该回去了。”了空坐回原位端起经书接着念了起来。
袁般若抢过经书,拿着经书看了好久,念了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空了和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经文开头说,观世音菩萨,修习深妙般若,功行到了极其深妙的时候,观照彻见五蕴都是因缘和合的,并没有自性,当体即空,除去了造业受苦的根源而无有烦恼,因而得以度脱一切烦恼生死之苦厄。”
“呵呵,有趣,无烦恼?爹作为一朝一品将军,天天都愁着前方战事,娘亲愁整个将军府里里外外的事务,般若年幼却也愁着每日四书五经,女德女训等课业的成绩,小弟倒是日日玩耍便可,那我弟弟也可说是到了‘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袁般若躺在和尚禅房内又念起,念着念着倒是睡着了。
了空和尚摇了摇头也就由着她睡在这,自己拿起《大悲咒》念了起来。
大约背了一半,就有家仆经过,看见床上躺着的袁般若便对后头的人大叫:“小姐在这呢。”
袁夫人收到消息就跑了过来将袁般若抱起,只听她梦中梦呓:“无挂碍,无挂碍...”
“这是《心经》的内容,小姐在了空禅房内看佛经悟理,看着看着不小心睡着了,了空也不敢打扰。”了空将香骨放到自己刚才读罢那一页,合上经书转身对袁夫人行了个礼。
“夫人,小姐与我们禅门有缘,佛祖必然会保小姐一生平安富贵。”住持了明大师出现在禅房内,将了空往身后一拉。
袁夫人带着袁般若一起离去,一群人呼啦啦地原路返回,住持看了看了空道:“罚你抄百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是,住持。”了空拜送住持离开,转身却看到枕下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小香囊,他蹦上床拿起小香囊,绣着一朵并蒂莲,金丝线绣着般若二字。
原来那女孩就叫般若,莫不是佛将她带来我身边让我能进一步悟透佛理?
此后一年,了空时常会在大门等待那粉色小身影出现,可是好几年都没看到般若来看自己。
等五年后,了空在扫自己院外树叶,他发现他刚扫好后不知又是哪来的奇风又落了一地的树叶,看那叶子鲜嫩,茎头粘湿,明显是有人故意摘下的。
他抬头看去,在最矮处的树干上正坐着一个红衣女孩:“施主,小孩子不要怕那么高。”
“空了和尚,这么些年没见过我,你可记得我?”袁般若并不怕高,一跃就跳了下来,了空赶紧放下扫帚去接,袁般若准确无误地掉到了空怀中,惯性让二人在地上滚了几圈,两人身上都沾上了枯叶。
“施主,你怎么如此鲁莽,这么高摔下来万一伤了怎么办?”了空嗔怒了一声,动了动刚才扭伤的脚踝。
“因为般若知道空了会接着的。”袁般若眨巴着自己的大眼,伸出小粉舌舔了一下了空脸上的伤口:“甜的!跟糖果一样甜。”
了空被她调。戏了一下,整个脸都涨红了:“施主,使不得使不得啊。”
“空了!这糖给你吃。”般若从小口袋里掏出一个包有瓜糖的小包交给了空,笑着道:“这五年我都很好奇你会在做什么,你会长成什么样,没想到空了你长得越来越像我未来夫君的模样。”
了空恨不得挖地洞钻进去:“使不得啊施主,了空已经进入佛门,红尘之事不再过问了,施主错爱了。”
“那你还俗啊。”般若站了起身道:“还有五年,我就长大了,我等你五年。”
“般若妹妹,你在这做什么?”一名约莫年级是十三岁的男孩小跑了过来,牵起袁般若的手往外跑:“叫我带你来,结果你倒是跑个没影,难怪袁夫人不带你来。”
这五年,袁般若借各种还愿祭祀的理由来到舍利寺找了空聊天玩耍,给他带来各种糖果糕点。
“施主,口业是各业之最,最难戒的也是口业,修行之人当以清淡寡食为主才对。”
“那这些你是不要是吗?”袁般若拿起糕点就要往地上撒,了空赶紧拦下。
“施主赏赐,那了空也不好推辞,阿弥陀佛,佛陀会保佑施主的。”了空把糕点用自己的饭钵盛起放好。
五年,很快过去了。
十五岁的年初二是个烟雨蒙蒙的一天,袁般若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来到了空禅门口,了空就在禅房内看着她:“施主,是解签还是解惑?”
“了空,你觉得人定胜天还是命由天定?”这是她第一次念对他的法号。
“施主,这有什么重要的呢?人的命数已定,但在修行的过程中会因为业而改变命数,说是人定还是天定,这还真不好说。”
“了空,五年前我说等你,在我这作数了,在你那作数吗?”
袁般若的油纸伞挡在他们两之间,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看不到她此刻的心情。
了空合掌道:“阿弥陀佛,那只是孩童时的玩笑话,自然不作数......正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施主出嫁之时若是带着这铃铛可保你夫妻二人琴瑟相和,儿孙满堂。”了空递了那铃铛给袁般若,在伞下余光,袁般若看见了空把她的小香囊挂在腰间,她忍住了眼泪不让他看出自己正在难过。
“你可曾喜欢过般若?”
“未曾...”
“供养了空和尚。”袁般若撑着伞,拿着一袋银两双膝跪下,了空赶紧快步走下台阶双手扶着袁般若交叉在前的双臂。
她不着声色地把铃铛收下,将银两交到了空手中便起身背身,念道:“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了空和尚的佛理参得真透,般若佩服。”
了空站在雨中看着她离去,手上的银两似乎变得很重很重,这次的婚事是王上赐婚,涉及天下安危,了空不得不舍啊。
元般若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握着铃铛再也忍不住她的泪水。
正月十八,了空一如往常诵经念佛,打坐悟禅,但是他还是静不下心,与般若的点点滴滴都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
可是,他们怎么可以?又怎么可以?
次日,太阳刚上树梢,守门和尚就跑了进来打扰了早课:“今日,太子会带着新太子妃来,现在已经在上山的路上了。”
住持看了了空一眼,起身就要往门口迎接,守门和尚道:“太子,是带着太子妃的尸首来的。”
了空不肯相信,直到太子带着太子妃的尸首出现在大堂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怎么就死了呢。
“太子妃若是不愿嫁,本太子是绝对不会阻止她的,没想到她却自寻了短见,念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请大师为太子妃诵经三日,让西天佛祖送她去到极乐世界去。”
太子安顿好了一切后便带人离去,就留着般若一人孤零零地在这。
了空跪在殿前为般若诵经,眼睛无意间瞟到她脚上的铃铛,正是他送她的那个,她是用她的生命向天命挑战,宁愿死也不愿意受命运摆布。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徒儿,修行之人必定要经过这八苦,苦后才有甜啊。”了明大师早就明了了一切,他不说破,事已至此,只有听天由命了。
了空和尚经此事便安静地打坐,终日为袁般若诵经,希望她来世投个好人家。
三年后,平衍太子抱着一个白狐来舍利寺祭祀,了明大师身体抱恙,于是就由了空接待太子,在太子入殿的时候为了拜佛祖,他把手中的白狐交给了了空。
了空手足无措地抱着白狐,毛茸茸的感觉真不错,这脖子上的小铃铛也甚是好看......这铃铛不是我送给般若的那个铃铛吗?
“了空和尚也喜欢这个白狐?”太子抱回白狐道:“这白狐,是去年正月初二那天,它突然出现在我窗前,神态有点像般若,所以我给它取名般若。”
了空感觉一道雷劈向自己,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太子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了空迷迷糊糊地引着太子上香诵经,眼珠子却总是不经意地瞟向那白狐那。
太子请愿后便坐上他来时的轿子,不料他手里的白狐突然咬了他一口往外跑去:“畜生,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啊。”
平衍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就在找般若投生处,在第二年发现她投生到灵狐一脉,成为灵狐族唯一的白狐,他便命人把它捉来,在他身边修炼,给她喂仙果,果然一年之后就修成人形,只是还不太会言语。
“已经很不错了,加上这个就更完美了。”平衍把那铃铛挂在白狐脖子上:“从今日起,你就叫般若,我会送你入佛门听禅,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就看你这只小狐狸的造化了。”
圣子,我要你尝尽人生八苦,世世带着悔恨和遗憾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