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是分外耀眼的大片火光,那种燃烧着的灼热感觉仿佛真实可感。布鲁扬起稚嫩秀气的小脸对她展颜欢笑,她慢慢靠近,对方却化成了一片灰烬。
猛然从门中惊醒,透过木质车窗照射进来的阳光分外炽热,心中却有些悲凉。
她这才想起来了,他早已葬身火海,她还亲手埋葬了他。
悦铃在前面驾车,哼着欢快明亮的曲调,如同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欣瑜想到昏迷前的事情,恐惧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那一夜,真是九死一生。
“醒了?”旁边的人轻轻地问,没有转头看她,仍旧看着窗外单调的风景,似乎在想着什么。她只看得到他漂亮的金色短发,如同他的人一样,耀眼而骄傲。
“嗯,”她点点头,坐起身子,就看向了窗外。
她对他的感情也很复杂,布鲁的事他脱不了关系,她却无法憎恨他。
他对她很好,她感觉得到。他总是在她陷入为难的时候救下她,这一路他都悉心地照顾她。他们的关系并不像主仆,他从未刻意为难或是责罚她,她也从没将他当作主人一样恭敬地伺候。他们是什么关系,还真说不清楚。
以他的立场来说,他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她……
车突然停了下来,悦铃走了进来对赫塔说:“殿,赫塔,我们已经到库里索了。”
“比我估计得快。”他满意一笑。
欣瑜默默地听这他们的对话,一知半解。哦,对了,他还有个未婚妻。
马车入了城,刚一下车,就有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男人骑着马朝他们走了过来,带着十二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士兵,个个精简干练。后面还驾着一辆华丽漂亮的马车。
见到赫塔,他们都下了马,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
为首的人恭敬地对着赫塔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城主已经为您准备好晚宴接风洗尘。”
欣瑜听到“殿下”两字有些微怔,原来他有这样显赫的身份。
“城主,哪个城主?”赫塔漫不经心地问,年轻漂亮的眼睛带着一丝懒散。
“我的主人是沙里尔·多福利吉亚伯爵。”对方不卑不亢地答道。
“原来如此。”赫塔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随从。他们站得笔直,面色冷峻,虽没有说过一句话,却让人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街上有不少行人摊贩,看到这样的架势都远远地走开了,只敢低着头小声地议论着,敢怒不敢言,生怕灾祸降临。
赫塔的紫色眸子闪过一丝锐气,想逼迫他乖乖就范吗?
悦铃却轻笑出声,如同银铃一般悦耳,所有人都看向她。只看见一个漂亮娇俏的少女附在穿着黑色斗篷的少年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旁人看来姿势特别地亲昵。
欣瑜微微转身,不去看他们。
悦铃说的是:“殿下,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还敢这么嚣张……”说完嘻嘻笑了起来。
“圣菲利现在修习魔法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依靠火炮……”赫塔也小声地回了一句。
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谈论了一会儿,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殿下太过于骄傲自大年轻气盛,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他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殿下,我家城主已经等候多时。”
悦铃转头看向赫塔,就凭这点能耐就想留住殿下,怎么可能?殿下一定会拒绝的。
“盛情难却,请前面带路吧。”
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殿下是怎么了?他从前可不喜欢这些应酬的,所以一路上乔装成普通商旅的模样,以便掩人耳目。悦铃摇了摇头,她真是越来越不懂他了。
虽然只是一城之主,沙里尔住的地方却像如同宫殿一样富丽堂皇,城堡占地广阔,四周是茂密的树林,殿门前对着一个大型喷泉,水流不止,中间是一个雕刻精致的人身铜像。走上阶梯,大理石铺成的地板光可鉴人,踩在上面清脆作响。
这一切还多亏库里索异常繁华的商业贸易,才能积累如此多的财富。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高大俊秀的年轻男子,领着众多仆人对着赫塔行了一礼。他穿着华丽精致,气度不凡,留着一头深棕色的长鬈发,面容微白,浅灰色的眼睛含着温和的笑意。
“终于把你等来了,我和殿下已经有不知多少年没有见面了。”他语气中有些遗憾。
“你这么知道我在库里索?”而且早就派人在城门等候。赫塔却没有和他寒暄,直入主题地问,紫色的眸子特别地锐利明亮。
他要做的事是机密,没有多少人知道,除非有人告诉沙里尔。
原来他们是认识的,欣瑜抬头看了一眼。悦铃眼睛滴溜溜地乱看,显得有些无聊。
对方微怔,迟疑了一会儿开口:“是六殿下告诉我的。”
“莱诺尔?”赫塔皱了皱眉。
“他知道我和殿下是旧识,也知道殿下即将前往亚尔希,特意嘱咐我好生接待。”
“莱诺尔不是在军营吗?怎么有空操心我的事?”
“两月前,他派兵经过库里索是我和说了。”
赫塔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不说这事了。”说完,沙里尔看向欣瑜和悦铃,问道:“这两位小姐是?”
赫塔却顿了顿,似乎有些尴尬,他指着悦铃说,“这是安曼斯里德家的小姐。”
沙里尔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这位是我——”
欣瑜抬头看他。
赫塔接着说,“路途中结识的一位朋友,我们一见如故。”
欣瑜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不解释,对她微扬唇角,笑容格外迷人。
后来,他告诉她,当时只是觉得除了他以外他不希望别人欺负她。
沙里尔了然,笑道,“我想邀请两位小姐参加明日的舞会。”
说完,优雅地行了一个礼。颇具贵族的风度。
“好呀。”悦铃欢快地答道,笑容娇俏美丽。
“却之不恭。”欣瑜点头,露出一个含蓄清婉的笑容,如徐徐绽放的清莲。
沙里尔又了片刻的怔神。
告别了沙里尔之后,仆人便为他们安置好行李,领着他们去各自的房间。
欣瑜和悦铃的房间相邻,赫塔住的地方却隔了一段距离。分离前,赫塔半靠在门上,面容颇有些严肃,小声对她说:“欣瑜,你晚上来我房间一趟。”
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赫,殿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悦铃这是站在门口插了一句说:“殿下,奔波了这么久,我去休息了。”说完,对着欣瑜嘻嘻一笑,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欣瑜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被悦铃这么一打断,她倒是什么不想问了,开始低头思索着推辞的理由。
“想什么呢?”赫塔有些不满她的走神,又强调了一边:“记住,不要忘了。”
欣瑜还想说什么,赫塔却已经走远了。
看见领路的年长的男仆见怪不怪,年纪轻的女仆一脸羡慕的样子。她有些无奈,他们肯定是听到他们刚刚的对话,并且误会了什么。
欣瑜坐在床上忽然有些苦恼,他为什么不叫悦铃,偏偏叫她呢?他找她到底有什么事,一定要单独说,欣瑜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
她又把下午听到的对话,连同他们的神态都想了一边,仍旧不是很明白。因为是熟人之间的对话,所以隐去了很多共同知道的内容,单凭这样她无法知晓话里隐藏的事情。
到了晚上,沙里尔亲自作陪,让家里的厨师做了一大桌子精致的菜肴。虽然对沙里尔来说只是普通的晚餐,对她来说可以说是山珍海味了。且不说被当作奴隶的时候吃的饭菜,就算是当仆人的时候也时常风餐露宿,难得有这样的佳肴。
赫塔他以前一定是吃惯了这些的,但是他这一路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口味挑剔,让她做些菜的之外,后来就也没说过什么,显然是能吃的苦的。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了布鲁,那个因为她而牺牲的布鲁。
赫塔和沙里尔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虽隔了好几年没见,如今仍能相谈甚欢。
“赫塔殿下,我们小时候一起在王宫的玩耍的时候……”
“时间久了,有些忘了……”
因为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伤心事,欣瑜一直默默地吃着,没有做声。
悦铃却和一旁库里索的贵族融洽地聊了起来,笑容明媚可爱,语调欢快。
宴会散了,众人又留在会客室里谈了一会儿,才相继离开。
赫塔和一个正派的老贵族告别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回到房间,她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相信他,他们怎么也一路同行了将近三个月。
事实的确是她想多了。
她拿了一盏灯,沿着记忆的路线来到赫塔的房门口,他的房间在二楼。因为四周有些黑,她第一次走,又没有紫依那样厉害的认路本领,差点迷路。
她正要敲门,门却一下子被推开了。赫塔知道她会来,所以并没有上锁。
屋里没有电灯,赫塔站在窗前,玻璃窗户被推来,浅浅皎洁的月光照射进来。他耀眼的金色短发泛着一层浅浅的光泽,又像染了银霜一样。听见声音,他早已转过了身。
“您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欣瑜把灯放在桌子上,走到他面前轻轻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