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借一帆风,回程就不太顺利了。
因为是逆风,再加上装载了货物,木船走得十分吃力、艰难,水手们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艾米莉也坐不住了,天天站在船头督阵。一时里,她有些左右为难。卸掉一些货吧,她又有些舍不得;不卸吧,船又实在跑不动。
船到西海,海路才走刚刚了一半,离傲来国还有十几天的航程,风却大了起来,滔天的巨浪排山倒海。艾米莉没见过这阵仗,吓得不知所以,手足无措。契胡也手忙脚乱,赶紧命令水手落帆,转舵,找个背风的地方避避风头。
躲过的不是祸,是祸躲不脱。
水手们正要转舵掉头,找个小岛避避风头。就在这个当口,海面上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十几只小船密密麻麻,乘风破浪,其势如风地围了上来,就像裹粽子一样,把两艘小船围得水泄不通。艾米莉和契胡一下子傻了眼。
看得出,来的都是海盗。一个个都虎背熊腰,穷凶极恶,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哈哈大笑,得意忘形的样子。水手们一个个都浑身筛糠,面如土色。看来,要想靠他们抵挡一阵子,是不可能的了,艾米莉暗暗叫苦,契胡也吓得魂飞魄散。
众多的小船中,一只小船一马当先,三角形的海盗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大汉,紫棠脸,豹子眼,浓须虬髯,迎风卓立,爽爽朗朗地笑着说:“美人和货物留下,其余的统统都给老子滚蛋,一个不留。”
水手们都吓得战战兢兢,两艘木船失去控制,再加上载货多,吃水深,不停地在海面上打着转转,晃晃颠颠。海盗们见状,一声喊,伸出挠钩搭住船舷,一窝蜂似地爬上船来,不由分说,明晃晃的钢刀架上了水手们的脖子。
艾米莉心中忐忑,恐怖之极,眼睁睁看着一个海盗笑了笑,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刀上的寒芒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契胡也吓得尿了一裤子。
我命休矣!艾米莉合手合什,仰天暗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止不住地泪流满面。人横竖都有一死,只是时间不同而已!大丈夫死则死耳,何足惧哉。砍头只当风吹帽,血沃黄沙只等闲。死,他妈的算个屁!
艾米莉昂起头,犟着身子,谈笑自若,任由两个海盗推推搡搡,把她押向船舷。艾米莉心里想不怕,可还是有些紧张,望着汪洋恣肆的大海,她的心里一片悲凉。契胡也很害怕,嘴角抽搐,两腿筛糠,跟患上了恶性疟疾打摆子一样。
两个海盗,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一个比较年轻,一个十分苍老。年轻的那个死死地摁住了艾米莉的头,死死地压在船舷上。苍老的那个用手指试了试锋刃,一声狞笑,缓缓地举起了手上的刀,有点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就在刀锋快要落下来的那个刹那,海底里传来了一声巨响,隐隐地刮起了一股旋风,一条黄龙泼喇喇地跃出了水面,尾巴一搅一旋,冷不防地卷走了老海盗手上的刀刃,把年轻的那个也推了个趔趄,一头栽进了大海。
年轻海盗载沉载浮,大呼小叫,很快就被大浪呑没,在艾米莉的眼皮子底下,石头一样地沉了下去。海盗虽然水性好,靠海吃饭,可他怎么也斗不过龙王?怎么也架不住虾兵蟹将在下面又拖又拽?不淹死才怪!
老一点的海盗刀具被龙尾巴卷走,见势不妙,夺路而逃。黄龙把头一昂,张开血盆大口,龙须一卷一送,把老海盗囵圄吞进嘴里,喀嚓,喀嚓,就像孔乙己吃茴香豆一样嚼得粉碎,反刍了几下,咽入腹中。
剩下的海盗都吓破了狗胆,也不管美人和船上的货物,乱纷纷地撒腿就跑。艾米莉看见他们连滚带爬地上了自己的船,扯帆,满舵,木桨此起彼落。木船犁开凝碧的海面,乘风破浪,其去如飞,很快就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
另一艘木船上,也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打斗,艾米莉的贴身小厮阿祥,为此还身负重伤,被海盗砍掉了两根指头。比较起来,另一拨海盗更恶毒,也更凶残。他们一上船就砸东砸西,骂骂咧咧,举着刀,把水手们都逼进了一个舱角。
阿祥年轻气盛,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受不了如此羞辱?他一低头,躲过了一个海盗削过来的一刀,手腕一翻,顺手抓住了海盗的手刃。没想到海盗也有一点蛮力,一个握刀柄,一个抓刀刃,苦苦争夺起来,相持不下。
争夺的时间久了,傻子也知道,自然是抓刀刃的人吃亏。刀刃薄且锋利,阿祥的手割破了,鲜血淋漓。更要命的是,海盗们蜂涌而至,抱头的抱头,拉腿的拉腿,阿祥动弹不了,被海盗死力一夺,硬生生地切掉了两根手指,痛得咬牙切齿。
海盗打劫,讲究的是速战速决,久则有变,局面也难以控制。海盗们人多势众,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阿祥押进舵房,死死地把他的头摁在舵把上。另一个海盗阴冷地笑了笑,握刀收腹,缓缓地,缓缓地举起了滴血的钢刀。
阿祥心如死灰,自知必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绝望之极。可就在这个生死关头,舵房砰地一响,连篷带壁被揭去了大半边,行刑的海盗膝盖一软,手上的刀失去准头,咔嚓一声砍在另一个海盗的头上,连皮带耳朵被削去了大半边。
海盗无故被同伴所伤,用手捂住血淋淋的脸,气得跳脚大骂。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黑气冲天而起,海盗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根巨大而柔软的鞭子卷了过来,一伸一缩,一卷一兜,就像下饺子一样,把船上的海盗都丢进了水里。
阿祥见项上人头还在,且久不见动静,这才发现,天啦!原来搭救他的居然是一条黑龙,也不知自己是哪辈子修来的缘份?水手们见危险不在,警报解除,这才放心地走了过来,敷了一点草药,撕了一块纱布,把阿祥受伤的手包扎起来。
大黑龙见海盗都沉入海底喂了鲨鱼,隐患排除,把头一昂,绕着木船巡视了几圈,身子扭了几扭,麻利地窜入空中。然后,一声长吟,俨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腾空而去。与黄龙一前一后,幻化成两条绚丽的彩虹,一黄一黑,相映成趣。
艾米莉不知不觉地看呆了,早已忘了刚才所受的惊吓,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施以援手?老天保佑!虽然遭了灾,可生活无法停止,日子还在继续。水手们在契胡指挥下,堵上漏洞,修好损坏了的舵房,扯满帆,掌稳舵,依然向傲来国进发。
不几日,本船靠岸,艾米莉不想兴师动众,捱到半夜才找人卸货。这么多的金树叶,难免有人心生邪念,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卸完货,艾米莉现场兑付了工钱,水手们都眉开眼笑,各自回家安歇。不题。
艾米莉不能歇,也不敢歇。她还有两棵宝贝树苗,结金子的金蒲叶树,千山万水运回来,实在是不容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小厮阿祥的那一刀也白挨了。
艾米莉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伙计,在皇庄内找了个背风、向阳、僻静的山岰,挖了两个坑,把两根金蒲叶树都栽了下去,垫上土,踩实,浇上了安蔸水。
栽完树,太阳已经升起了几丈高。艾米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谢谢神袛,祷告一番。如果不是大神出手相救,自己早已成了刀下之鬼,沦为了鱼鳖们的点心,就不可能死里逃生,逢凶化吉?
说到底,艾米莉还是愿意相信:出手救她的是一个知根知底的熟人,或者,就是她的大姐夫仙童。听说,他在天庭里混得还不错,位高权重。这样一来,所有的因果关系都有了,因为亲,因为熟,所以才出手,一切似乎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