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为子要,君为臣纲。
有人竟敢对当朝皇帝下手,这还了得?人精不敢怠慢,给手下简短地交代了几句,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好马来,一认蹬,飞身上马,一抖马缰,策马朝城里飞奔,把一众儿亲兵远远地甩在后面,把燕子坞也远远地甩在后面。
中午时分,人精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赶到了紫禁城。可紫禁城宫门大闭,有御林军把守,人精根本进不了。一般的臣子要见皇上,除非皇上召见,或者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参奏。否则,难于登天。
人精想了想,脑子里猛地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人精命亲兵从附近找来了纸和笔,醮饱墨,就俯伏在马背上,拟就了一份奏疏。议题也十分中肯,应时应景。题目就叫《关于剿灭匪巢燕子坞的请示报告》,人精歪着头欣赏了一阵子,有些得意,古时候的倚马千言也就大概如此!
墨迹未干,人精只好耐着性子等待。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乘官轿急驰而来,原来是国库财政大臣萨满,也有本要向皇上参奏。同朝为官,人精和萨满交情不深,但还是有些来往,正好可以结伴同行,可以互相壮胆。
乾云殿地处深宫,位置显要。人精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只见乔松翠竹掩映其间,重檐飞阁隐隐约约,云蒸霞蔚的,恍如仙境里的海市蜃楼。让人心驰神往,又心生畏惧。毕竟是皇上休息工作的地方,在臣子们的眼里,神圣得不可方物。
殿门前有带刀侍卫把守,盘查得十分严密。上上下下的衣服,几乎都要被贴身的小太监的搜遍。好在人精身上除了奏疏,并无其他什么。国库财政大臣萨满就惨了,被小太监搜走了一个鼻烟壶,一个翡翠玉扳指,一个镶满了红宝石的玉如意,弄得萨满哭丧着一张脸,像一下子死了亲娘。
在小太监的引导下,进得殿来,人精立刻被殿里的装饰和陈设所吸引。那份金碧辉煌,那份美仑美奂,令人叹为观止,也让人精大开了眼界。不难怪人世间以帝王为尊,除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有穷奢极侈和泼天价的富贵。
大殿里传来了丝竹之声,以及舞娘们低吟浅唱。皇帝正斜躺在龙椅之上,两边各坐着一个绝色美女。一个涂脂敷粉,云鬓高耸;一个眉画远山,俏脸含春。看得出,两个女人都很妖艳。
听到小太监的禀报,看见大臣人精和萨满踏着碎步,谨小慎微地走了过来,皇帝有些不悦。剑眉皱了皱,阴沉沉的脸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可皇帝还是挥了挥手,斥退了那些起舞弄清影的乐伎。两个美人也很识趣,飞快地白了皇上一眼,依依不舍地从皇上身边站了起来,袅袅娜娜,香风阵阵,大摇大摆地从人精面前扭了过去,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不可一世。
见歌舞伎和两个美人渐渐走远,人精和萨满立刻摧金山、折玉柱给皇上请安,磕头。萨满的官大,先由萨满参奏汇报。萨满说完,人精也立刻见机行事,一屈膝跪了下去,声音朗朗地说:“皇上,托您的洪福,臣已破了燕子坞的黑龙会。”
“什么燕子坞?哪个黑龙会?”皇帝一皱眉头。
“皇上,燕子坞是一湖水泊,在城东郊三十多里左右,是黑龙会的匪巢,藏污纳垢之地。”人精汗出如浆,且小心翼翼。
“甚好,甚好!人精爱卿,你能破了黑龙会,且斩获颇丰,既充实了我傲来国国库,又为民除了一害,其忠勇可嘉!”皇帝草草地浏览了一下人精的奏折,轻轻地放在龙案上,接着又说:“传,人精爱卿破黑龙会有功,赏黄马褂一件。”
“皇上圣明,谢主隆恩!”人精偷偷地看了皇上一眼,磕头谢恩,一想,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支支吾吾地说:“皇上,据微臣所知,有人会对皇上不利,请您多加提防。皇上的安全和康健,才是臣等之福,才是傲来国的根本。”
“人精爱卿,你多虑了。朕的乾云殿坚逾铜墙铁壁,又有这么多的带刀侍卫和御林军防守,谁敢对朕不利?”皇帝端起桌上的茶,揭开盖碗,浅浅地喝了一口,接着又说:“人精爱卿,你下去吧,你的好意朕心领了,朕也有些乏了。”
“嗻,微臣告退。”人精见皇帝油盐不进,自负得很,再多说也是无益,只有躬身告退。
人精有些闷闷可乐,跟着萨满走出皇帝寝宫的时候,人精一眼瞥见廊下的帘子无风自动,有两条黑影飞快地闪了闪,赫然就是从皇上身边站起来,走出去的那两个绝色美人。原来她们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帘子下面蹑足偷听。
虽然隔着一道厚厚的布帘,人精还是心中一凛,感觉到这两个美人一定不简单,一定是黑龙会阴谋的一部份。莫非…莫非这两个绝色美人,就是黑龙会批量生产出来的蜜瓜,早已安插到了皇帝身边,成了刺向皇帝心脏的一把利剑。
人精越想越急,越急越躁,一时里竟有些傻眼。去向皇帝禀报吧,自己又提供不了任何证据,纯属捕风捉影,空口说白话,弄得不好就会被两个美人反咬一口,小命不保;不去吧,皇帝又危在旦夕,性命不保。
掰开揉碎了讲,人精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实在有些进退两难。可古人云:主辱臣死,君为臣纲。自己不去冒死禀报,也实在是有悖臣道。就在这个时候,大臣萨满偷偷地朝人精使了个眼色,暗暗地拽了他一把。
人精会意,只得低下头,跟在大臣萨满的后面,心惊胆颤地出了皇宫,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萨满四顾无人,压低了声音说:“兄弟,好险哪!我看见帘子后面有两个侍卫,跟皇上身边的那两个美人嘀咕了一阵子,连刀都抽出来了!”
“那皇上岂不危险?”人精一急,脸色赤白。
“嗐,那有什么办法呢?谁也叫不醒一个装醒之人。不过,老夫倒有一计。”萨满捻了捻胡须,接着又说:老夫有一个远房亲戚,叫福圆,是大内副总管,他倒有办法帮你混进宫去。进了宫,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天可怜见!”
“那赶情好,你定个时间吧!”人精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老夫带你和福圆见面,就在宫门前,不见不散。”萨满的嘴很碎,有些唠叨。
“好!”人精一锤定音。
回到郡衙,人精转念一想,自已和萨满素昧生平,他凭什么要帮自已?万一是人家的一个圈套,自已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权衡再三,人精只得叫一个亲兵去回了萨满,推说自己生病了,行动不方便。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晚上十一、二点左右,人精避开妮可,偷偷地蒙住脸,贴上胡子,换上夜行衣服,在靴套里暗藏了一把尖刀。四顾无人,人精飕地一声窜出了窗户,只一纵,如一只展翅的大鸟,在溶溶的月色里穿行。
幸亏人精有心,熟记了去宫里的道路,牢牢记住了乾云殿的位置。人精隐高伏低,一路疾行,身形如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脚尖一点踩在琉璃瓦上,暗暗向乾云殿靠近。夜空很蓝,很干净,蓝得就像欧洲人的眼睛,干净如纯真少女的心。
远远望去,乾云殿灯火通明。灿灿烂烂的灯光下,不仅有带刀侍卫防守,还有一队队的御林军挎刀执戟,提着灯笼,敲着梆子,不定时地招摇而过。人精赶紧低下头,伏住身子,身体紧紧地贴着瓦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不难怪皇帝夸口,从表面上看,乾云殿是防守严密。可是,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通常出幺蛾子的,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譬如褒姒,譬如妲己,譬如杨玉环。历史上爱美人而丢了江山的皇帝,不仅只有商纣王,还有很多很多。
在乾云殿的屋面上,人精停了下来,伏下身子,凝神细听,里面传来了女人咯咯咯的娇笑,卖萌以及嬉戏打闹的声音。看得出,那是皇帝在娱乐消谴。贵为皇上,子嗣为先,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是他的人。
作为一个男人,人精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兴趣。他脚尖一点,又跃向另一面屋脊,人精估摸着,下面应该是皇帝的御书房。御书房里应该是没人,十分安静,可仔细一点,人精还是听见了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声音压得很低、很细。
谁敢在皇帝的御书房里私语呢?人精一下子来了兴趣,轻轻地挪开了一块琉璃瓦,从瓦隙缝里望了进去。只见一个蒙了面的黑衣人,大大方方地坐在皇帝的龙椅上,他的面前垂手站着一个绝色的美人。看样子,美人对蒙面人格外恭敬。
人精借着屋子里的灯光,仔细一看。天啦,原来垂手站在蒙面人面前的那个绝色美人,就是大白天人精看到过的,从皇帝的身边站起来的其中一个。看来,人精的推理没有错,绝色美人就是黑龙会的工厂里,批量生产出来的蜜瓜。
“小懿,老夫费尽心思把你们弄进皇宫,成了皇帝佬儿的爱妃,搏得万千宠爱,就是要你们为我黑龙会尽职尽职。”蒙面人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又说:“你就别磨蹭了,小羽和皇帝呆久了,己经耗干了精力。你再进去把这杯茶献上,皇帝就是我的掌中之物了。”
“这…这…,会长。” 小懿怯怯地看了蒙面人一眼,似乎面有难色。
“小懿,老夫知道,你是舍不得这贵妃之位,舍不得这唾手可得的富贵。”蒙面人眉头一皱,接着又说:“小懿,你尽管放心,等你麻翻了皇帝,我挟持了皇上,进而夺取了傲来国的执政权,老夫就封你为后,决不食言!”
“此话当真!” 小懿一脸严肃。
“老夫如有食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蒙面人红口白牙,信誓旦旦地说:“现在燕子坞被官兵破了,老夫已成了丧家之犬,只能寄居宫中。看来,老夫只有孤注一掷赌一把了!”
“那就好,会长,小懿去也!” 小懿盈盈一笑,伸出两只纤纤玉手,捧住了桌子上的茶盅,一躬腰走出了御书房,朝皇帝的寝宫走去。灯影下,小懿的身影翩若惊鸿,美妙如仙!
小懿的脚步很轻很细,像猫一样的落地无声。蒙面人看着小懿渐渐远去的背影,止不住地有些得意,不由得偷偷地笑出了声。他重重地一掌拍在书案上,仿佛皇位己经手拿把攥,唾手可得。整个傲来国都己经在他的掌握之中。
皇帝危矣!
紧要关头,人精根本顾不上去多想,一个鹞子翻身再加上一个金龙绞柱,双腿像一只悬空的蝙蝠,倒挂在一根檩木之上,定睛从窗户里望了进去。只见皇帝半躺在龙床上,香汗淋漓。美人小羽脸色红润,娇喘微微。
这阵子,皇帝已累得筋疲力竭,渴得唇干舌燥,正在茫然四顾。还是美人小懿善解人意,掀开用珍珠串成的帘子,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盈盈一礼,甜甜地笑着说:“皇上,您辛苦了,请用茶!”
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皇帝不由得笑逐颜开。他友好地朝美人小懿点了点头,算是肯定和嘉许。接着,皇帝低下头,接住美人小懿手上的茶盅,揭开盖碗,吹开浮沫,迫不及待地向嘴里送去。茶水正清香四溢,热气腾腾。
说时迟,那时快。
人精暗扣了一粒小石子,铆足了劲,四指发力射了过去。小石子带着一股劲风,穿透窗纸,不偏不倚地射在手上的茶盅上。当地一声脆响,茶盅晃了晃,茶水泼得到处都是。怪的是:茶水流过的地方,立马滋滋地腾起了一股浓烟。
“有…有刺客!”皇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结结巴巴地大喊了起来。
蒙面人听见喊声,知道事情己经败露,只得铤而走险,仗剑从御书房杀了过来。手上的剑幻出了千万朵雪花,剑剑刺向皇帝的要害。皇帝一边跑,一边叫,方寸大乱,狼狈不堪,早已失去了一个君王应有的气势和威仪。
情急之下,人精四指连动,手腕发力,把手上暗扣着的七、八颗小石子,一股脑地射了出去。小石子快逾流星,破空之声嗡嗡不绝,直取蒙面人的上中下三路,直取他的角孙、肩贞、长髎、解溪等穴,迫得蒙面人上蹿下跳,手忙脚乱。
与此同时,人精早己抜出了暗藏在靴套中的匕首,脚尖一点,身子腾空,手上的匕首挟着雷霆之势,电光火石般地从窗户里射了进去。噗地一声闷响,匕首稳稳地扎在蒙面人的背上,立时就现出了一个血窟窿,血如泉涌。
蒙面人啊的一声还没喊出,人精又拔出匕首,扩大战果,一刀刺进了蒙面人的心脏。蒙面人捂住胸,身子晃了几晃,像一只漏光了气的皮口袋,软软地瘫倒在血泊之中。四肢抽搐了一阵子,眼看着是活不成了,一缕阴魂归了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