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毕竟不是野兽!”
走着走着,马背上的苏吉拉纳忽然自言自语起来。
“是啊,怎么?”旋风不知道师兄的脑子又飘到了什么地方。
“我是说野兽派,人不该像野兽那样生活,但他们的教法好像也很难反驳。”
旋风苦笑起来,这位老兄自从弟岛遭难后就钻进牛角尖,本来很简单的事,到他那里越想越复杂。“他们算什么派啊,划成异端都抬举他们了。我看就是一群人渣,为自己打家劫舍找理由。”
“但是,天人合一,融入自然又该是什么样呢?你也见识过圣城,那里同样奢华,讲究名份等级,和魔鬼时代的城市有什么区别?盖娅城方圆那么大,许多人几十岁都没出过城,根本没生活在自然环境中。”
看到好兄弟作了个眼色,苏吉拉纳才收住口。杜亚美身为官家小姐,长到现在才第一次出城。这样的人在圣城中远非个别。即使把魔鬼建造的城市换成手工打造的城市,离自然又近了多少呢?回归派和正统派相比,不是更接近原始教义吗?
然而,盖娅真理教的终极目标,难道就是要人类像畜生那样生存?信仰在他心中又动摇起来。
对于稽察队员来说,他们最大的苦恼就是不如治安军省心。后者处理刑事案件,什么坑蒙拐骗,杀人越货,抢劫强奸之类行为,在任何时代都算违法。稽察队员则要按照正统教义去办案,为什么那些人被定义为坏人?这个疑问扎在每个稽察队员心里,只不过绝大部分人和旋风一样,努力不让怀疑的种子发芽,影响前程。
“大哥,我劝上一句。”旋风坦诚道来:“你觉得人应该先想明白再生活。我却觉得即使生活中有什么不明白,活着活着,自然就明白了。所以讨个官职,娶个老婆,都是老兄你的当务之急。”
“也许你说得有道理吧。”苏吉拉纳耸耸肩。显然,他并不接受这种含糊的态度。兄弟俩也不再讨论这些玄而又玄的问题。
到了5月16日这天。队伍正好来到一处村镇外面。村里有一所小小的布气室,旋风便向驻镇教士付了钱,带领队中官员进入布气室,向卡钦斯基画像行礼,背诵祝词。晚上,众人放下约束,唱歌跳舞,好不热闹。
又走了一些日子,他们进入南北两大山脉夹着的通道,穿过去便是终南大教区首府。杜亚美的孕相已经十分明显,怕她惊动胎气,旋风更加放慢前进速度。现在这是他心目中的头等大事,无论官方使命,还是自家前程,都可以先放一放。
宿营时,杜亚美躺在床上,握着旋风的手,脸上满是歉意。“我是小姐的身子,女仆的命运。我什么都不会,连累你和大家了。”
旋风用嘴堵住妻子的唇。然后抚摸着她的肚子,贴在她耳边说道:“真想有一种功夫,把你身上的痛苦转到我身上。”
转天上午,大队走出不远,前方天际处红光若隐若现,似乎是哪里失了火。旋风马上让大队停住。就在这时,一个妇女披头散发地向他们跑过来,两名治安军骑着马在后面追赶。距离大队只有几十米远时,治安军追上了这个妇女。一个军人甩出套马杆,套住妇女上身。她滚倒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另一个治安军人也用套马杆套住她的上身。两名军人都跳下马,但是谁也不扑上去擒拿,就这样用两支套马杆控制着女人,仿佛她是一头长着獠牙的野兽。
两个壮汉抓捕一名弱女子,这个情形不能不令人动容。旋风喝问对方这是怎么回事。他肩上的军衔之高,两个治安军一生都没见过,马上跑过来,单膝跪倒,向他汇报,但是他们的手仍然紧抓套马杆,生怕女人跑掉。
原来,前面有村子发生瘟疫,为避免扩散,治安军必须烧掉村落,将病人统一赶到某处山谷圈禁。
这个时代,没有哪种传染病可以医治,出现疫情只能隔离病人和家属,这也是治安军的重要职责,无可非议。旋风还没说什么,苏吉拉纳就从他身后冲出来,扑向那个妇女。旋风知道不好,策马追上,一跃而下,把苏吉拉纳压到地上。
“别去,他们是对的!”
苏吉拉纳吼着,挣扎着,阿莱塔纳和阿里夫都赶过来,帮着主人一起把苏吉拉纳压住。两个治安军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所措,旋风马上示意他们赶快把病人牵走。
好半天,苏吉拉纳才不再挣扎,坐在地上痛哭起来。看到这个粗壮的汉子居然渧泪横流,阿莱塔纳和阿里夫都感觉很诧异。旋风知道他这是为什么,也不好劝解,只好把他扶上马,跟在队伍中间。
即使在兄弟群岛,如果某个地方发生瘟疫,治安军也要做这种处置。病人和家属被圈禁后,治安军人不敢去送水送饭,由着他们饿死。这种惨剧经常发生。以前苏吉拉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金子淇的遭遇让他完全变了个人。
大队继续前进,由当地治安军派人引路,远远绕开瘟疫区。苏吉拉纳一天都没说话,只是拿出笔记本反复地看着,上面记载了许多条有关魔气的说法。对于这个谜题,苏吉拉纳仍然在研究着,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