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熠搬过来的第二天,长晴已久的琼州,又一次下起了雪。
这场雪来势汹汹,也早有预兆。曲金歌和裴青白望见阴沉的天气时,便收好衣裳,打足了水。
为了防止曲金歌晚上睡觉时冷,裴青白便特地寻来一个小炉子放在她的屋中,并叮嘱她要给窗户留一条小缝。、
曲金歌慢慢点头,喝了药,她也有些昏昏欲睡,便在一片温暖中,缓缓闭上眼睛。
来到琼州之后,曲金歌不经常做梦。或许是因为静心调养,睡眠质量也明显好了起来。
可如今听着窗外音乐传来的朔风呼啸之声,她却总是猛地惊醒,如此反复,曲金歌彻底没了睡意。
她披了件厚重外衣,坐在窗边默默凝视着窗外。
正当这时,“笃笃”的敲门声却伴着风声传来。
曲金歌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并无动作,可下一刻,她便眼睁睁的看着大门被人推开。
门上的锁已被破坏,挂在门环上,摇摇欲坠。
一道低沉的男音传来:“……这,等明早再同金歌讲。便说是我弄坏的。”
“抱歉,师父。”另一道男声略有歉意。
曲金歌猛地从窗边站起,顾不上许多,她推门而出,踏着积雪快步赶往门口。
瞧见曲金歌,难留道人也是一怔,旋即笑了:“吵到你了?”
“……你们?”她看了看凌霄,又看了看难留道人,略有警惕:“大晚上的为何突然过来?”
“逃难啊。”难留道人喟叹一声,抬起自己的手臂给她看。
雪白的布料被鲜血浸染,他竟是少见的狼狈。
再看看凌霄,情况竟也差不多。
曲金歌沉默片刻,还是领着两人来到空着的房屋里,道:“我去给你们找被褥。”
“好,多谢金歌啦。”难留道人笑吟吟的坐在床板上,目光在房间里对方的乐器上打了个转,眉梢轻轻一挑。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乐器。”
曲金歌已经转身出去,凌霄坐在落满灰尘的椅子上,闻言,木讷点头。
“恩。”
曲金歌将几床被褥抱来,勉强铺就成一个可以入睡的床榻。
“太晚了,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曲金歌站在两人面前,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炉子,里面的火烧的正旺。
难留道人看了眼,道:“炉子你自己留着罢。”
曲金歌没有推拒,又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便提着炉子转身离去。
她用扁担顶着被破坏的院门,回到房间,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可没料到,她刚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睁开眼睛,便瞧见难留道人微笑的脸。
他握着一把匕首,悬在曲金歌头顶。
曲金歌头皮一紧,眸色陡然凌厉:“你做什么!”
难留道人微微一怔,有些无奈的笑了:“我说,我在同你疗毒,你信么?”
凌霄上前一步,出现在曲金歌的视线中。他手里端着一盆水,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苦味。
“你身上的毒跟我一样,并非无解,只是需要时间。”难留道人柔声道:“以后我每日都来帮你疗毒,你的身子骨也会很快硬朗起来。”
他仿佛能看出曲金歌心中所想,道:“你也不想一直都是这幅柔弱无力的模样吧?”
曲金歌沉默片刻,便任由他去了。
“你们去哪儿了?又为何要回来?回来之后,又要做什么?”
听到曲金歌连珠炮似的提问,难留道人并未心急,只是拿回匕首,道:“先起来吃饭。”
对于两人的出现,裴青白并不意外,甚至做好了几人份的早饭。
只是他没有料想到,那位白衣男子的饭量竟然这么大,连吃三碗不说,竟还拿着空碗试图去饭桶里盛饭。
他道:“没有饭了。”顿了顿,又问:“你平日里都吃这么多的?”
凌霄似乎是有些可惜,他慢慢点头。
裴青白的神色严肃起来,冲着凌霄摊开手掌:“不行,养不起,交饭钱。”
曲金歌在一旁看着,又补充道:“他的那份也要叫。”
这说的是难留道人。
斯文的吃下最后一口白面饼,在众人的目光下,难留道人拿出一小袋银子,放在桌上。
“够了?”
裴青白拿起钱袋掂了掂:“恩。”
用过早饭,大雪恰好停了。裴青白不能再请假,便拿起墙边靠着的油纸伞,对着曲金歌嘱托道:“午饭我都备好了,你们到时直接热一热就好。中午我就先不回来了。”
曲金歌看了眼厨房,道:“好,辛苦。”
裴青白离开之后,凌霄也将锅碗瓢盆什么的洗刷完毕,他甩了甩手,坐在曲金歌对面,看起来心情很好。
难留道人正在慢悠悠的剥花生,见曲金歌在自己对面落座,便道:“我先将来龙去脉同你讲讲?”
“好。”
曲金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难留道人也跟着点头。
这故事说来不长也不短,寥寥几句便可概括。
曲金歌的娘亲叫冷桐,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奇女子,虽说身世悲惨,但她胆略智谋皆为上乘,不但次次化险为夷,还一手创办了横渠堂。
可她毕竟是孤身一人,虽说有难留辅佐,也难免遭遇重重困难。正当这时,时局动荡,秦罗昏庸无道,致使民不聊生。以秦家旁系为首的一支,便攻入皇城,谋权篡位,成功夺得皇位——这便是秦唳父辈所做之事。
虽说秦罗昏庸无道,但皇帝却是个难得的明君,刚登基便开始整治朝廷,减轻赋税,修改律法,寥寥几年,朝廷蔚然成风,百姓也趋于安居乐业。
而作为替天行道的横渠堂,如今的身份便有些尴尬。
曲金歌默默听着,对于这个名叫冷桐的娘亲,也多了一些钦佩。
“只可惜……”说到这里,难留道人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他道:“横渠堂分裂严重,一派主张归顺朝廷,一派主张逆天改命。冷桐却从未改变过自己的想法,同朝廷主要势力谈判之后,她便做了一个决定:嫁给曲家。”
曲金歌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指。
这,应当是一切不幸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