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总是改不了。没有酒肆,没有茶楼,没有曲馆棋社,极善市井隐遁之法的谢观星就好像一只被人丢进清水中的泥鳅。
“敢问这位老伯,这城中可有贩卖吃食的地方?”
就在沿街的一栋房舍前,谢观星好歹算是遇到了“亲近”之人。
斜靠在门户旁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此人胡须凌乱,目光呆滞,一身落满补丁的墨绿色衣袍许是因为太久未曾有过清洗,肘弯与膝盖处已然泛起油光,而就在谢观星上前施礼询问的当口,这老者恰好张开口打了一个哈欠,于是乎,即便是循着味儿找寻过来的谢观星也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了两步。
饿了两天,谢观星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吐,所以,那足以熏翻五十只苍蝇,熏走一百名修士的浓重酒气也就算是落在了空处。
微眯着眼,这老者看着谢观星问道:“这后生,你莫不是从腐仙山那里逃出来的囚徒?”
自今日辰时起,这个怪异的问题谢观星至少听过六遍,然而与最初的转身便逃不同,这一次,谢观星真就开口应承了下来。
“小可侥幸逃过一劫,还请老伯行个方便,若是府中存有吃食,小可可以用银钱来买!”
“银子?快拿来我看!”
一抹惊喜瞬间出现在了老者眼中,谢观星尚未搞清楚状况,那老者的手掌已经举到了面前。
“这是什么?我要的是银子,真正的银子!”
抖搂着手中的银票,这看上去极度猥琐的老者居然平地蹦起能有两尺来高,而经由其人口中喷出的吐沫星子,便好像一场无端落下的豪雨。
“二十年了,老夫在这里困了二十年了,想再摸摸银子有那么难吗?这是什么?你这天杀的囚徒,可是在消遣老夫?”
“怎地?这阳间的银票到了阴间便不好使了吗?”
一个极其可笑的问题出现在谢观星脑海当中,他或许忘了,银票这东西终究要寻到地方兑换,可奈何城即不是鬼域,也不是涉川的京都。
颜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谢观星伸手便欲取回那张银票。四百两的份额,放在当下的涉川或许买不来半亩好田,可要是用来购买官家名下的宅院,却足以让自己的婆姨柳如烟偷偷乐上三天。
似乎是改变了主意,这绿袍老者劈手拍开谢观星的手掌。
“好歹是个念想,这物什老夫收下了!”
急火火将揉成一疙瘩的银票塞入怀中,老头儿扭头便向着房舍内走去,然而走不两步,这老头儿却是回头问道:“除了这银票,你那里可还有旁的物件?若是有,便是住在老夫这里也是无事,你可要想清楚,奈何城是没有什么规矩,可要是无人照应,似你这样的囚徒,便是今夜也熬不过去!”
听闻老者此语,谢观星心头不由一凛,昨夜的那番遭遇,直到此刻他仍心存余悸。
……
悄悄尾随着两团气雾,伏藏之下的谢观星变得十分小心,形如虚设的墙壁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应,在经过几次“意外”之后,谢观星好歹算是寻到了其中关窍。
整座奈何城中貌似只有墙壁不会对自己形成任何阻挡,若是想过,那就只在一念之间;可要是不想过,最好还是在心中反复念叨几句。
诡异的状况总需要花些时间来适应,可需要适应的或许并不仅仅是谢观星,那两团黑灰色的气雾同样遇到了麻烦。
在疯狂进出城中房舍一段时间之后,两团黑雾的颜色开始变得越来越深,更有甚者,雾气中居然显露出了一些模糊五官。可就是因为身形起了变化,与最初的飘逸遁入不同,这两团黑雾在想进入房舍,却是要用“撞”的。
暂时放下黑雾的变化不表,房中晶像;仿佛瓷器“开片”一般的碎裂声;还有两团气雾所出现的莫名变化,当这三件事情都凑在一起,谢观星隐约生出了一些不详之感。
猜测很快便得到了印证,透过被人形气雾撞开的门户,谢观星终于看清楚了房舍中的状况。那碎裂的声音确实来自房中晶像,但真正令两团气雾如此疯狂的却是一些自晶像裂纹中析出的五彩颗粒。
“这里当真是鬼域吗?”
脑海中忽然泛起的问题明显有些不合时宜,可偏偏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挥之不去。
当日在观鱼亭内,谢观星就曾见过这种细若流沙的五彩颗粒,今日再见,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些颗粒与道门的某种修炼有关。
然而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就有些怪了!
“即做了鬼魂,就该安生等着投胎,闲着没事修修道消遣一下也就罢了!如何还能修到这般境界?若地府易于修炼,那些阳间间的修士还不个个争着去死!”
此种想法的出现立时让谢观星心头一喜,可喜过之后,再看向那两团人形气雾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善。
房中的疯狂吞噬还在继续,床榻上晶石人像在这种吞噬下渐渐出现萎缩,最多半盏茶的功夫,原本晶莹剔透的人像便缩成了一尺大小,并且外部呈现石化,那样貌,分明与谢观星当日送给肖三忘的石像一般无二。
世间事,于善于恶当如何区分?说到底,最令人厌恶不过巧取豪夺,持强凌弱。
即然知道了这些石像的来历,便是对这奈何城的状况不甚了解,谢观星还是抽出了藏于袖口内的玄丝。
随着玄丝一点一点绷紧,一场杀戮似乎在所难免,可让人感到诧异的是,即使是看到那两团人形气雾又闯入另一间房舍,谢观星也没有急于动手。对付如鬼魅般的存在,他谢观星并没有太大把握,可要说对付的是已经变成“人”的鬼魅,那就另当别论。所以,谢观星在等,哪怕这样做不合自己过往的心性,那怕此刻他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趣!
“同伍协防,便有战损,擅动者死;无机可乘,纵使激愤,强力为之者死。”
大凡了解谢观星之人都清楚他这个人不怎么喜欢规矩,但生生死死见得多了,谢观星还是明白了一点,规矩这东西确实令人厌恶,可规矩这东西同样能保住自己和自己那些部属的性命。
……
换做阳间该是二更时分,两名由气雾化成的黑衣人再次冲向一间房舍。可不知是为什么,就在行将撞上房门的那一刻,两名黑衣人却第一次有了犹豫。
……
穿墙进入房舍内的谢观星此刻正藏身于门后,两名黑衣人既然不能像最初那样轻松“飘入”房舍,而是要使用撞门这样的笨办法,那么谢观星毫不怀疑,厚厚的石墙肯定比木门结实。如此事情就变得极其简单,只需要自己一进一出;再进再出;那看似无用的墙壁与手中的玄丝配合,两名黑衣人必死无疑。
晶石人像的碎裂声仿佛是一种诱惑,抵御不住诱惑的“人”便只能面对死亡。
当第一名撞门而入的黑衣人头颅自墙壁上掉落,第二名匆忙退出房舍的黑衣人看到了掠过眼前的一抹亮光。
玄丝绕颈,隔墙去首,谢观星的算计没有任何纰漏,可真到了他想要扯拽玄丝,带着那名黑衣人再次遁向身后墙壁之时,谢观星却惊奇的发觉,自己居然不能再动了,因为就在自己将手中玄丝绕上那名黑衣人脖颈的同时,一只锋利枪尖也悄无声息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单位搬家,同事病倒,自己生病,还要替人顶班,不说了,都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