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名字这东西,往往存有一些暗示或是某种期待,人名也罢,国名也罢,莫不如此,与“涉川”历代君主的志大才疏相比,“昌余”这个名字则取的更为贴切,对于昌余的历代君主,他们所求不过繁荣昌盛,而对于昌余的百姓,他们的的想法就简单了许多,只要月月有余粮那也就够了。
然而再好的期待也只是期待,贫瘠的土地总是会令这种期待一次次成为泡影,并且,因失望带来的后果极其严重,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昌余,始终是醒言大陆上最为动荡的一个国家。
也许你会去问,为什么昌余的百姓宁愿死于战乱饥荒,也不肯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答案很简单,人若是老了,即便没有被官家送上“终老山”,也舍不得离开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而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所谓“青壮”,无论身体如何,都必须加入军籍。在昌余,从来没有“逃荒'这个字眼,有的便只是“逃亡”。可军法森严;“宿影”索命,你又能逃往哪里?既然“逃”就是“亡”,那还逃个屁!
当然,以上这些也只是针对寻常百姓,桑小雅自然没有这么多顾忌,毕竟做为昌余名将之后,她自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这并不意味着她看不到也听不到!相反,昌余的百姓为了活下去都做过些什么?桑小雅一清二楚。所以,有个概念在桑小雅脑海中始终根深蒂固。
“在这世上,若是想要活下去,想要得到某人的信任与庇护,那么总需要拿些东西来换。”
仅仅是一些关于黑骑的秘密不足以得到身后这个陌生人的庇护。桑小雅看得很远,以此人的心智,自己能不能在事后杀了对方尚不可知,而一旦被其拿住,那紧随而来的酷刑,总是能让人说出更多的秘密。
桑小雅最大的秘密莫过于自己的身世,这个秘密要是被一名涉川人知晓,自己的结局何止是生不如死!
正是基于这样一个想法,像昌余所有想要活下去的女子一样,桑小雅投入了更多的筹码。
颤抖的身躯向着身后贴去,桑小雅明显感到了来自身后的燥热,可身后的那个汉子似乎还在犹豫,这感觉当即让桑小雅起了一些疑心。
“这汉子既是着了那素衣女子的手段,何以能坚持到现在?”
也许这担心是多余的,很快,谢观星便有了动作。
一只手掌开始隔着衣物在桑小雅身躯上游走,渐渐的,那只手掌攀上了桑小雅的胸部,可就在桑小雅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之时,一个诡异的感觉让桑小雅猛地睁开了眼。
黑暗中,桑小雅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只在自己胸部停留的手掌,此刻并没有完全摊开,可如果少了两个指头,那么这两个指头又能派上什么用处?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刺入了桑小雅的身躯,那东西很细,却足以致命。
那只停留在自己胸前的手很稳,寒意的侵入也极其缓慢,桑小雅可以叫,可以挣扎,但她没有,她只是想笑,笑自己的天真,也笑自己的愚蠢,一个只想要保住自己性命的人,如何还有那样的心思?也许从知道了黑骑的弱点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变得毫无价值。
心脏上传来的刺痛感让桑小雅想要蜷缩起身体,随着那只手掌离开,桑小雅身躯开始向下滑落。
心跳一点一点变得缓慢,蜷缩在台阶上的桑小雅口中终于有了呢喃。
“记着砍下我的头……。”
谢观星没有做出回应,密室虽暗,习惯了黑暗的谢观星却可以借着一点“亮光”看个大概,这女子是何来历?此刻的谢观星并不在意,他更关心的是外面的动静,那洞口外面似乎太过寂静,连虫儿都停止了鸣叫。
手掌一翻,银针刺入谢观星心口,那寒意应该和桑小雅感到的没有什么不同,可谢观星并没有像桑小雅那样瘫软下去,他依旧紧贴石壁站立。然而片刻之后,谢观星那只握在刀柄上的左手,却轻轻滑落。
密室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是这一次,已经听不到任何心跳的声音。
“你确定是在这里?”
洞外传来了一声询问,这声音虽不大,夜色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许是离开了,但属下笃定,方才一定是在这里!只不过……”
声音忽然停住,似乎是说话之人想要掩饰一些什么。
片刻之后,声音再次响起。
“需要去知会首领一声吗?”
“不必!”
“若是大人知道了……,”
“扑”的一声轻响,随即是物品掉落在碎石上的动静。
“首领说过了,若是拿住了此人,神使便会将功法的下半部传授给我等,若是还有哪个三心二意,他就是下场。”
当虫鸣再次响起,密室内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掉落。
那是一个包裹着干枯青豆的小布袋,也许正因为承装着的是一些干枯青豆,掉落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察。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密室内的好似针尖一般大小的光亮被人捻灭,而原本应该无比悠长的一声**,也在行将出口的那一瞬,被人生生拦住。
松开捂在桑小雅嘴上的手掌,谢观星凑近其人耳边小声说道:“你就呆在这里,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洞口的门户被人缓缓推开,借着透过迷雾投射而来的光亮,桑小雅终究看清楚了那个背影,那背影远没有自己父亲那样高大,却一样充斥着力量与坚毅,桑小雅恍若痴了一般的盯着那背影,甚至生出了一些想要冲过去抱住的想法,可随着洞口透入的光亮消失,密室再次陷入到了一片黑暗当中。
思虑了片刻,桑小雅艰难坐起,开始在身下的台阶上仔细触摸,很快,她摸到了那个包裹着干枯青豆的小布袋,也摸到了连接在布袋上的两根细线和其中一根细线末端缀着的银针。
轻嗅着没有系针银针的那根细线末端,无尽的寒意开始伴着一股莫名的兴奋在桑小雅躯体内游走,桑小雅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银针封穴,牵丝坠针,星火延时,这些手段桑小雅并不陌生,可要将这些凑在一起,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能安置好布袋再点然线绳头星火,很显然,这陌生汉子在引自己进入密室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切,可他是如何做到的?又是用什么办法在黑暗中掩饰那一点星火?他如何便能笃定?自己会按着他设计好的一切入局!莫非在此人眼中,自己就如同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木偶?
桑小雅忽然有些想哭,无力感让她几乎再次瘫软下去,这世上的人若是个个有如此心机,自己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打算就变得可笑无比。自己的父亲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弱者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而一个人的荣辱,与万千人的生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没人愿意任人摆布,桑小雅同样如此,并且,正因为谢观星的出现,桑小雅萌生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这个想法,让她的人生似乎不在那么灰暗,至少是有了一个很实际的目标。
“如果我桑小雅本领如此不济,那么或许我能征服一个真正有本事的男人。”
随着这个想法出现,桑小雅的身躯内重新升腾起希望的火焰,她开始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毕竟要征服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同样是一件困难无比的事情。也许于当下,自己最应该去做的就是,通过了解此人惯常使用的手段来窥探其心智到底深到了何种地步?
轻轻耸动着自己的鼻子,密室的空气中已经很难闻到什么烟气味道,可是就在那人打开门户之时,桑小雅确信,确实有一股淡淡的烟气向着密室深处散去。
摸索着向密室深处走去,桑小雅想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她注定会再次感到失望,密室的深处是有地方可以通风,可那不过是一根根铜制的管道,而散落在管道下的尸骨,或许会让她再次感到震惊。
不过,一个可以在自己进入密室前便安排好这一切的人,毫无疑问可以带着自己活着走出这里,有了这一点,再多的失望与恐惧都已变得不那么重要。